《阿姜·查系列四》為何我們生於此?─ 張開法眼

2017101112:30


《阿姜·查系列四》為何我們生於此?




他單純地看到

 

無論什麼事物“出生”

 

那事物作為一種自然的條件

 

必然會遷流改變並老化

 

終至必得死亡







張開法眼

我們有些人開始去修行,然而,就是過了一兩年之後,
仍然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仍然不能肯定這修行。
當我們仍然不能確定時,便無法看清環繞在我們四周的事物全都是“法”,
因此轉而向法師們求教。
但事實上,當我們瞭解我們自己的心,
當正念正緊密地看守著心時,就有智慧存在了。
一切時、一切地,都變成了機會供我們去聽法。

 

我們可以從自然中、樹木中學習佛法,例如,
一棵樹的出生起因於一個因緣,它隨著自然的程式成長。
當下這樹正在對我們說法,但是我們卻不瞭解這個。
在適當的時候,它成長又成長,直到發蕾、開花,並結出果子來。
我們所能見到的只是花果的呈現,卻不能將它帶入內心去思惟它,
因此我們並不知道,樹正在教我們法;果實顯露出來,我們只是吃它而不研究:
甜、酸、鹹,那是果實的自然本性;而這就是法,是果實的教導。
接著下來,葉子逐漸變老,它們枯萎、死亡,而後從樹上掉落。
我們所看到的只是已經掉落的葉子;
我們踩著它們,我們將它們清掃起來,就是那樣。
我們沒有徹底地觀察研究,因此不知道自然正就在教導我們。
過些時候,新的樹葉發芽了,而我們就只看到那樣,卻沒有進一步地去思考。
這些,並不是通過內省而被瞭解的真相。

 

如果我們能將所有的這些引領到內心並研究它,
我們將看清一棵樹的生,與我們的生是沒有不同的。
我們這個身體的出生與存在,依靠各種條件,依賴地、水、火、風各種因素。
身體有它的食物,它成長又成長。身體每個部份的改變和發展都依據它的自然本性。
身體並沒有不同于樹木;頭髮、指甲、牙齒及皮膚,都在改變。
如果我們了知事物的本然,那麼,我們就會了知我們自己。

 

人們出生,最後死亡;死了之後,他們又再出生。
指甲、牙齒及皮膚都不斷地在死亡和再生。
如果我們瞭解這修行,我們便能看清一棵樹與我們自身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如果我們瞭解法師們的教導,那麼,我們會明白外在與內在是可以相比較的。
那些有意識與無意識的事物沒有不同,它們都是一樣。

 

而如果我們瞭解這種相同性,那麼,舉個例,
當我們看清一棵樹的自然本性時,我們將會知道,
這與我們自己的“五蘊”(注一)——色、受、想、行、識並沒有不同;
如果我們擁有了這種瞭解,我們就是了解了法。
如果我們了解法,我們就是了解這五蘊,
它們是如何不斷地在移動、變化,不曾停息。

 

因而,無論行、住、坐或臥,我們應該以正念去守護及觀照住這顆心。
當我們看外在的事物時,就好像看著內在;當我們看內在時,那就像看著外在一般。
如果我們瞭解了這個,我們便能聽到佛陀的教導了。
如果我們瞭解了這個,我們可以說,佛性,這“覺知者”,已經被建立起來了。
它覺知外在,它覺知內在,它瞭解一切事物的生起。
有了像這樣的理解,那麼,坐在一棵樹底下,我們聽到佛的開示;
行著、住著、坐著或臥著,我們聽到佛的開示;
看著、聽著、聞著、嘗著、觸摸著、想著,我們都聽到佛的開示。
佛陀正是這“覺知者”,就在這內心中!它覺知法、探究法。
那並非生在非常久遠以前的佛陀來開示我們,
而是這佛性,“覺知者”的現起。這心變得明亮了。

 

如果我們在自心中建立起“佛”,
那麼我們看一切事物、
我們觀想每一件事物,就像我們自身一樣並沒有不同。
我們看各式各樣的動物、樹木、山,
以及蔓草,都跟我們自己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我們看窮人和有錢人,他們和我們沒有不同;
黑人和白人,並沒有不同!他們都有相同的特性。
能如此這般去瞭解的人,無論他在哪兒都是滿足的,
他隨時都能聆聽到佛陀的教導。
如果我們不瞭解這些,
那麼即使花上我們一切的時間去聽不同的法師們教導,
我們仍然不會瞭解他們的意思。

 

佛陀曾說,法的覺悟就是了知“自然”(注二)——
那在一切處環繞著我們的真實性,“自然”就在當下!
如果我們不瞭解這“自然”,我們會經驗失望和喜悅,
我們會迷失在情緒當中,引起悲傷和悔恨。
迷失在心理的物件中就是迷失在“自然”當中。
當我們迷失在“自然”當中時,我們便無法明白法。
這“覺悟者”就只是指出了這個“自然”。

 

一切事物有了開始之後,就會變化、死亡。
我們製造的東西,像碟子、碗、盤,都有相同的特性。
一個碗被模造製成,起因於某種原因——人的衝動去創造;
而當我們用它時,它會逐漸老舊、破損,終至消失。
樹木、山、蔓草都是一樣,乃至動物和人也是相同。

 

當第一位弟子阿若憍陳如,聽到佛陀的第一次開示時,
他得到的領悟,並不複雜,他單純地看到,無論什麼事物“出生”,
那事物作為一種自然的條件,必然會遷流改變並老化,終至必得死亡。
阿若憍陳如以前並不曾想過,即使有,也不完全地清楚,
因此他還是沒有放下,他仍然執著這五蘊。
當他專注地坐著聆聽佛陀的教說時,佛性在他心中生起。
他接受一種法的“傳承”,那是對“一切因緣條件的事物都是無常”的理解。
任何有“生”之物,必得有老化和死亡作為一種自然的結果。

 

這種感覺不同於以前曾經知道的任何事物,
他真實地認知到自己的心,也因而“佛陀”在他內心中生起。
當時佛陀宣稱,阿若憍陳如已經接受到了“法眼”。

 

什麼是這法眼所見?這法眼看到——
凡有生之物,必有老化和死亡作為一種自然的結果。
“任何有生之物”亦即一切事物!無論是物質的或非物質的,都含蓋在“任何有生之物”之下,那是說,一切都在“自然”中,例如,
像這個身體——出生之後便開始行向滅亡。
小的時候,從年幼到年青,它在“死亡”;
過不久,從年青轉變成中年,它在“死亡”;
接著從中年到老年,它繼續在“死亡”,終至於結束。
樹木、山和蔓草也都有這種特質。

 

因此,當阿若憍陳如坐在那兒時,
“覺知者”的觀察力或理解力清晰地進入到了他的心中。
對“凡一切有生之物”的這種認知深深地銘刻在他的內心,
使他能斷絕對色身的執著——這種執著是 “有身見”。
這意思是說,他並不把身體當作一個自我或一個生物,
或是以“他”或“我”來看,
他並沒有執著它。他清楚地看清它,因此斷絕了“身見”。

 

而後,疑惑被驅除了;有了對身體執著的斷除,
他不懷疑自己的認知,“疑惑”也被斷除了。
他的修行變得堅定且果決;縱使他的身體在痛或發燒,
他不執著它,他並不懷疑。
他不懷疑,因為他已經斷絕了黏著。
這種對身體的執持被稱做“疑惑”。
當一個斷絕了“身體是存在的自我”的看法,
就會與執著和疑惑斷絕了關係;
而只要是“把身體當作自我”的觀念,
一在內心中生起,執著和疑惑就又開始在那兒了。

 

因此,當佛陀詳述了佛法,阿若憍陳如張開了“法眼”,
這“眼”正是“清明的覺知者”,它重新看,它看到的就是這個“自然”。
清晰地看到“自然”,貪著被根除了,而“覺知者”生。
以前他瞭解,但仍然有執著,你可以說,
他知“法”但仍然沒有見到法,或是見到了,卻仍沒有合而為一。

 

這個時候,佛陀說:
“憍陳如知道了!”他知道什麼呢?正是知道了“自然”!
我們經常迷失在“自然”中,就像迷失在我們的這個身體中一樣。
地、水、火、風和合,造成這個色身,那是“自然”的一面,
是我們能用眼睛看到的一個物質物件;
它依賴食物生存、成長、變化,直到最後消失。

 

進到內心來吧!那看守身體的是“意識”——就是這個“覺知者”,這單一的覺醒。
如果意識通過眼睛而領納,就被稱作“看”;
如果它通過耳朵領納,就被稱作“聽”;
通過鼻子,就稱作“嗅”;通過舌頭,是“嘗”;
通過身體,是“觸”;通過心,是“想”。
這意識只是一,然而當它在不同之處起作用時,我們叫它不同的名稱。
透過眼睛,我們叫它一種名稱;透過耳朵,我們叫它另一種名稱。
但無論它是在眼、耳、鼻、舌、身或意起作用,那只是一種覺醒。
按照經典,我們稱它為六識,
但事實上,只有一種識在這六個不同的根門上生起。
有六個“門”卻只有一個惟一的覺醒,就是這顆心。

 

這顆心有明瞭“自然”之真相的能力,
如果心仍有所閉塞,我們便說它是透過無明來瞭解的。
心錯誤地瞭解而且錯誤地看。
錯誤地去瞭解和錯誤地去看,
或正確地去瞭解和看,那正好是一個單一的覺醒。
我們說邪見和正見,但那只是同一樁事;
正和邪都是從這一個地方生起的。
當有錯誤的知見存在時,我們說,是無明隱蔽了真相。
當有錯誤知見存在時,
便是邪見、邪思惟、邪業、邪命,一切事物都是邪的!
而從另一方面來說,正確的修行之路也是在這個相同的地方出生的;有“正”時,“邪”便消失。

 

佛陀修持了忍耐許多痛苦、以絕食來折磨自己等等,
但他深深地研究人自心,直到終於根除了無明。
一切佛都是在“心”中開悟的,因為這身體一無所知——
你可以讓它吃或不吃,都無所謂,它隨時可以死亡。
諸佛都以“心”修行,他們都是在心地田中開悟的。

 

佛陀觀照過他的“心”之後,放棄了修行上的兩個極端——
耽著于愉悅(樂行)和沉溺於痛苦(苦行),
並在他的第一次說法上詳述了介於這兩者之間的中道。
然而我們聽他的教道,卻是大大地違反了我們的欲望。
我們都迷戀于愉悅和舒適、迷戀於快樂,
想著我們是不錯的、美好的——這是耽著于愉悅;
那並不是正確之道。不滿足、不悅、憎惡及忿怒——這是沉溺於痛苦。
這些都是走在修行道上的人必須避免的極端方式。

 

這些“方式”單純地就是那生起的快樂與不快樂;
“在道上的人”就只是這顆心,這“覺知者”。
如果好心情生起,我們執著它那是好的,這就是“樂行”;
如果不愉快的心情生起,我們通過憎惡而執著它,這就是“苦行”。
這些都是錯誤之道,它們不是禪修者的方式。
它們是世俗人的方式,那些人尋找美好、快樂而躲避不快樂和痛苦。

 

聰明人知道這錯誤之道而丟棄、放棄它們,
他們不被愉快、不愉快和快樂、不快樂所動;
這些情事生起,但他們知道不執著於它們,他們隨由它們的本性去放下它們。
這就是“正見”。當有人完全地明白了這點,就有了“解脫”;
快樂與不快樂對於一位已經開悟的人是沒有意義的。

 

佛陀曾說,覺悟者是遠離煩惱的。這並不是說,他們逃離了煩惱;
他們並沒有逃到任何地方,煩惱仍然在那裡。
他將它比喻成在一池水塘裡的一片蓮葉,這葉子與水共存,
它們互有關聯,但這葉子卻沒有被弄濕;
水像煩惱,而蓮葉是“已覺悟的心”。

 

一位修行者的心也是一樣,它並沒有逃到任何地方,它留在那兒。
善惡、樂與不樂、對與錯的生起,他全都知道。
這禪修者單純地明識它們,它們卻沒有進入他的心中,
那就是說,他並沒有黏著。
他只是經驗者,說他只是經驗,是我們一般的說法,
依法的語言來說,我們說他——讓他自己的心跟隨著中道。

 

這些快樂、不快樂等等的活動不斷地生起,因為它們是這世間的特性。
佛陀是在這世間覺悟的,他思惟世間。
如果他不曾思惟世間,如果他不曾看清世間,他不可能超越它。
佛陀的覺悟僅就是對這世間的覺悟;這世間仍在那兒。
得與失、稱與譏、譽與毀、樂與苦都仍然在那裡。
如果沒有這些情事,也就沒有什麼可覺悟的了!
他所知悉的正是那圍繞住人們心靈的“世間”。
如果人們隨著這些情事,追求稱讚、獲得、快樂,
卻去避開相對於它們的,他們就會沉淪在這世間的重壓之下了。

 

得與失、稱與譏、譽與毀、樂與苦——這是世間。
迷失在世間的人無路可逃,這世間淹覆了他。
“世間隨著法的律軌”,因此我們稱它為“世間法”。

 

住在世間法裡的人,被稱作世間人,他生活在混亂的環繞當中。

 

因而,佛陀教導我們去開展“正道”。
我們可以將它分成戒、定、慧——去開展它們到達圓滿!
這是摧毀世間的修行之道。這個世間在哪裡呢?
它就在迷戀著世間的生靈心中!
黏著於稱讚、獲得、名譽、樂與苦就叫做“世間”。

 

當它在心中時,世間便生起,世間眾生便出生了。
世間的出生正是緣於欲望,
欲望是一切世間的發生地,停息欲望就是停息世間。

 

我們戒、定、慧的修行,換句話說就是八正道。
這八正道和八世間法是成對的。它們為什麼是一對的呢?
如果根據經典,我們說,得與失、稱與譏、譽與毀、樂與苦是八世間法,
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及正定是八正道;
這兩種八法存在於相同的地方。
八世間法與“覺知者”正好就在這一顆心中,
然而這“覺知者”被閉塞了,
所以它錯誤地覺知,也因此變成了世間;
而那正是這一個“覺知者”,沒有其他!
佛性還沒有在這顆心中生起,
它還沒有從世間拔出它自己;這顆心像這樣就是世間了。

 

當我們修習“正道”,當我們訓練我們的身和語,
一切所做的,就在那同一顆心的“心”中。
因為都在同樣的地方,所以它們互相看到對方;
“正道”看到世間。
如果我們以我們的這一顆心修行,
我們會遇到對於稱、譽、悅、樂的黏著,我們看見對這世間的執著。

 

佛陀曾說:“你應該明瞭這世間,
它像一輛國王的皇家四輪馬車,使人目眩神搖。
愚人被吸引,但智者卻沒有被欺瞞。”
他並不是要我們環繞整個世界去檢視每件事物、探究有關的每樁事情,
他單純地要我們去看清這顆依賴著世間的心。
當佛陀告訴我們去觀察世間時,他並不是要我們被它迷惑住了,
他是要我們去研究它,因為“世間”正就產生在這一顆“心”中。
坐在一棵樹蔭底下,你可以檢視世間;
當有欲望時,世間就進來存在那兒了。
欲望是世間的誕生地,去熄滅欲望就是去熄滅世間。

 

當我們坐著在禪坐時,希望這顆心平靜下來,但卻不能;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們不想去想,卻又想。咳!
那就像一個坐在螞蟻窩上的人:這些螞蟻正好不停地咬著他。
當這顆心在世間時,那麼即使是合上我們的雙眼坐著不動,
我們所能見到的還是世間;愉悅、憂慮、混亂……,全都生起。
為什麼呢?那是因為我們仍然沒有認知佛法。
如果心像這個樣子,
禪修者無法忍受世間法,他沒有深究,
那正就像是坐在螞蟻窩上一般;螞蟻去咬,因為他就在它們的“窩”上面!
因此,他該怎麼辦呢?他應該找出方法,去擺脫它們。

 

但多數的佛法修行者,卻不能像那樣子去看清楚。
如果他們感到滿足,他們就只是跟隨滿足;
感到不滿足,就只是隨順不滿足。
跟隨著世間法,心便變成世間。
有時我們會想:“哦!我無法去做,那是我不能及的……。”
因此我們連試都不去試!這是因為心充滿了雜染煩惱,世間法讓正道無從生起。
在戒、定,以及觀想的開展上,我們無法持續忍耐,
就像那坐在螞蟻窩上的人一樣。
他什麼也不能做,螞蟻咬著且爬滿了全身,他陷困在混亂和激動當中;
他無法解除坐處的危險,因此,他就坐在那兒,受苦。

 

因此,它是與我們的修行同在的;世間法存在于世間眾生的心中。
當那些眾生想要尋求寧靜時,世間法就在那兒生起。
當心是無知之時,就只是一片無明的黑暗;
當理解生起,心是照明的,因為無明與理解生在相同的地方。
當無明生起了,理解便不能進入,
因為心已接受了無明;當理解生起時,無明是無法停留的。

 

所以,佛陀告戒他的弟子,要以“心”去修行,
因為世間是產生在這顆心中的,世間法就在那兒。
八正道,那是:透過止觀禪坐的觀察研究、我們的努力精進,
以及我們開發的智慧;這一切都能松解對世間的緊執。
貪、嗔、癡會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輕之後,我們會如此的了知它們。
如果我們經驗聲譽、物質的獲得、稱讚、快樂或痛苦,我們對它都很清楚。
在能超越世間之前,必須明白這些事情,因為世間是在我們內心之中的。

 

當我們從這些事情解脫出來時,那就像離開了一間屋子。
當我們進入一間屋時,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我們感覺到從門進來,進入屋內;當我們離開屋子時,
我們感覺到我們正離開它,我們來到明亮的陽光下,
而那並不像在裡頭一般的黑暗。
心的活動進入到世間法就像進入到這屋子一樣;
而這心摧毀了世間法,就像是已經離開了這屋的人一般。

 

因此,佛法修行者必須變成一位親眼見了法的人;
他親身體會,世間法是否有離開,正道是否有開展。
當正道已經開展得很好,它會侵擾世間法;它會變得越來越強壯。
當邪見減少時,正見便茁長了,直到最後正道摧毀煩惱。
反之,煩惱將摧毀了正道!

 

正見和邪見——就只有這兩種方式。
邪見也有它的把戲,
你們知道,它有自己的智慧,但那是會誤導人的智慧。
禪修者開始去開展正道,經驗一種分離,最後,就好像他是兩種人——
一在世間,一在正道;他們分開,他們分離開來。
無論何時他在研究,就會有這種分離;
它持續不斷地直至心達到內觀——毗缽奢那。

 

或者那會是毗缽奢努(注三)!
試著在我們的修行中建立起好的成果之後,看著這些成果,我們執著了它們。
這種形態的執著,來自於我們想從修行中得到什麼;
這就是毗缽奢努,屬於有雜染的智慧。
有些人修養良善,就黏著於它;修養清淨,就黏著于清淨;
或者,開展知見,就黏著於知見。
執著於“良善”或“知見”的行為是毗缽奢努,它滲入到了我們的修行中。

 

因而,當你們開展毗缽奢那時,小心!
注意毗缽奢努;
因為它們是那麼的接近,以致于有時你們無法分別識出它們。
但是若以“正見”,我們能夠非常清楚地看清它們兩者。
如果那是毗缽奢努,有時將會有痛苦生起做為一個結果;
如果那真的是毗缽奢那,
便不會有痛苦,而是寧靜,快樂和不快樂都沉寂了。

 

這點你們可以自己看清楚。

 

這種修行需要耐力,有些人,當他們修行時,
不願被任何事打擾,他們不要有攪動,然而攪動卻一如從前般的存在。
我們必須試著通過攪動自身尋求終止攪動!
因此,如果有攪動在你的修行中,那就對了;
如果沒有,那是錯的,你只是盡你所願的吃和睡而已。
當你想去任何地方或說任何話時,你就只是隨自己的欲望。
所以,佛陀的教導是令人聽了不快的;出世間違反了世間。
正見與邪見對立,清淨與不潔對立,這教導違逆了我們的欲望。

 

在經典中,有一則關於佛陀成道之前的故事。
有一次,在接受了一盤飯之後,他將盤子放在一條溪上飄浮,他心中決定:
“如果我能悟道,願這盤子能逆水而遊。”盤子果真逆流而上!
那只盤子是佛陀的“正見”,或是他變成覺醒的“佛性”。
它並不隨凡夫的欲望;它逆他心中之流而遊,在任何方面,它都正好是相反的。

 

現今,同樣地,佛陀的教導是與我們的心相違逆的,它正好意味了毀滅。

 

人們想沉迷於貪求與恨,但佛陀卻不願讓他們那樣;
他們願意被迷惑,但佛陀卻要破除愚癡妄想。
所以,佛陀的心是違反世間人的。
世間稱這身體美麗,他說那非美麗;
他們說這身體屬於我們,他說並非如此;
他們說那是實體,他說那不是。
正見是超越世間的,世間眾生卻僅僅是隨波逐流而已。

 

接著下來,當佛陀從河邊起身之後,
他從一位婆羅門手中接過了八把的草,其中真正的意義是,
那八把草代表了八世間法——得與失、稱與譏、譽與毀、樂與苦。
接受了這些草之後佛陀下定了決心坐在上面入奢摩地(定)。
坐在草上的動作,代表了奢摩地本身,
那就是,他的心超越了世間法,減弱了世間,直到它了悟“出世間”。
這世間法對他來說,變成了像垃圾一般,失去了一切的意義。
他坐在它們上面,但卻完全沒有被干擾到心。
各種魔羅(注四)前來,試圖擊敗他,但他只是坐在那兒,
以奢摩地克服世間,直到終於覺悟到了佛法,
也完全地打敗了魔羅,也就是打敗了世間。
因此,開展正道的修行就是滅除雜染。

 

現在的人,只有少許的信心,在修行了一、兩年之後,
就想到達那個境地,他們想很快地成就。
他們沒有想到我們的導師佛陀,在他成道之前已出家滿六年。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有“免于依賴之自由(注五)。”
根據經典,一位元比丘在被考慮能夠自個兒住以前,
必須要有至少五年的雨期安居(注六)。
到這時,他已有了充分的研讀和修行,
他有了足夠的瞭解,他有了信心,他的威儀是好的。
修行了五年的人,我說,他是能夠勝任的;
但他必須真正地修行,而不只是在出家五年中“流連徘徊”,
他必須真正地照料這修行,真正地去做它。

 

直到你有了五年的雨期安居,你可能想知道:
“佛陀談到那有關‘免于依賴之自由’是什麼意思?”
你必須試著去修行五年,而後就會親身瞭解他曾提及的好素養;
到了那時,你應該能夠勝任——在心中勝任,是毫無疑問的一位了。
至少,五年的雨期安住之後,這人應該會處在覺悟的初階;
這並不只是在身體方面的五年雨期,也是內心方面的。
那位比丘會畏懼被責備,有慚愧及謹慎之心;
不管在人前或人後、光明或黑暗處,他都不敢做錯,為什麼不敢呢?
因為他已觸及佛陀——“覺知者”。他在佛、法、僧中已得到了皈依處。

 

去真實地依止佛、法、僧,我們必須了知佛陀,
皈依又有何用呢?如果我們仍未認識佛、法、僧,
我們以它們為皈依,也只不過是身與語的行動罷了,
心仍然沒有觸及到它們。一旦心碰觸到,
我們知道佛是如此這般、法是如此這般,僧是如此這般……,
我們將能真正地以它們為皈依,因為這些事情是生於心中的;
無論我們在哪裡,都會有佛、法、僧與我們同在。

 

像這樣的一個人是不敢犯下惡行的,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說,已達覺悟初階的人,不會再生在惡道。
他的心堅定無疑,他已入流,沒有疑慮。
如果今天他不能完全開悟,未來的時日也必定能成就。
他或許會做錯,但並不足以送他到地獄;
那就是說,他不會再退回去造身、語惡業,他是不會那樣子的。
因此我們說,那人已入聖位,他不再回返了。
這是你在今生應該看清和明白的事情。

 

這些日子,我們當中,仍對修行有疑慮的人,聽到了這些事情會說:
“哦!我如何能做到那樣?”有時我們感覺快樂,
有時煩惱、高興或不高興,是什麼原因呢?
因為我們不了解法!是什麼法呢?
就是“自然的佛法”,環繞著我們身與心的真實性。

 

佛陀說道:“別執取五蘊,放下它們,捨棄它們!”
但卻為什麼不能放下它們呢?只因我們沒有完全地看清它們或了知它們。
我們看它們,當成是我們自己;我們看我們自己在五蘊當中。
快樂和痛苦,我們當成是我們自己;我們看我們自己在快樂和痛苦當中。
我們不能把我們自己和它們分開。
當我們不能分開它們時,
那就意味著我們不能看到法,我們不能看清“自然”法性。

 

快樂、不快樂,愉悅和悲傷——
它們沒有一樣是我們,我們卻將它們當成是我們。
這些事情與我們相接觸,於是我們看見一團的“我”或自我。
無論何處有自我在,你便會發現快樂、不快樂以及其他的樁樁事情。
因此,佛陀曾說,去滅除這“團”的自我,那就是滅除“邪見”。
當我(自我)被滅除之後,“無我”自然便生了起來。

 

我們認為“自然”是我們,
我們是“自然”,因而無法真正地知道“自然”。
如果它是好的,我們與它同歡笑;如果它是不好的,我們為它而哭。
然而“自然”卻單純地只是“諸行”(sankha(-)ra)。
像我們在唱誦中所念:“使諸行平靜下來是真正的快樂……。”
我們如何使它們平靜下來呢?我們就只是單純地去除執著,
並且看清它們,它們本然的樣子。

 

所以,在這個世間是有真理的。
樹木、山、蔓草,一切都依照著它們自身的真實樣子,
它們的生和死都隨著它們的天性。那只是我們人自己不真實!
我們看到它就去做無謂的紛擾;
然而“自然”是無感情的,它就只是它那個樣子罷了。
我們笑,我們哭,我們殺伐,
“自然”卻仍然保持在真理當中,它是真理。
不管我們有多快樂或悲傷,這身體就只是隨著它自己的本然;
它出生、成長、老化,一直都在變化及逐漸的衰老;
它以這種方式追隨著“自然”。
無論是誰,拿了這個身體當作是他自己,
並且持著這種想法到處走,就會痛苦。

 

因此,阿若憍陳如瞭解到這種“凡有生之物”正就是一切的事物——
包括了物質或非物質。他的世界觀改變了,他見到了真理。
從坐著的地方起來之後他攜著真理與他同行。
生與死的活動繼續不斷,但他單純地就只是“旁觀”;
快樂和不快樂生起又離去,他就只是注意著它們。
他的心是堅定不移的,他不再墮落到惡道。

 

對於這些事情,他不會太過高興或過度地煩擾,
他的心堅定地建立在觀想的活動中。

 

看吧!阿若憍陳如接受到了“法眼”。
他見到了“自然”——根據真理,我們稱作“諸行”的。
智慧,是那了知諸行真相者,
就是知法和見法的心,已經“棄捨”了的心。

 

一直到我們能見法之前,我們必須要有耐心和抑制力。
我們必須忍受,我們必須放棄!我們必須鍛煉勤勞和忍耐。
我們為什麼須要鍛煉勤勞呢?因為我們懈怠!
我們為什麼須要培養耐力呢?因為我們不能忍耐!
就是這樣。然而,當我們已在我們的修行中建立了起來,
超越了懈怠,那便不須利用勤勞了。
如果我們已經明瞭了一切心理狀態的真相,
如果我們沒有執取有關心理狀態的快樂或不快樂,
我們便不須要去修行忍耐,因為“心”早已經是“法”了。
這“覺知者”已經見到了“法”,它就是“法”。

 

當這顆心是法,它停止了;它達到了平靜,
不再有必要去做任何特別的事了,因為心早已是“法”。
外在是“法”,內在是“法”;“覺知者”是“法”;
心理狀態是“法”,而那知道心理狀態的也是“法”。
它是一,它是自在解脫的。

 

這“自然”是不生的,它不老也不病,這“自然”不死。
這“自然”既不是快樂也不是悲哀,既不是大也不是小,
不是重也不是輕,
不是短也不是長,不是黑也不是白;那是沒有一物可去比擬的。
沒有世間的習俗可觸及它,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說,涅槃沒有色彩;
一切色彩都只是習俗。
這超越世間的境界,沒有世間的習俗能夠追隨它。

 

所以,“法”是超越世間的,它是每個人都該親見的。
它超越語言:你無法將它放進語言文字裡,你只能談論到如何去領悟它的方法。
能親自見到它的人,就是完成了他的工作。

 

【注釋】

 

注一 五蘊(khandha(-)):
它們是組成我們所謂“一個人”的五個“聚合體”。

 

注二 自然(Nature):
此處的“自然”是指一切的事物,
精神的和物質的,非單指樹木、動物等等。

 

注三 毗缽奢努(vipassanu(-)):
亦即觀隨染(vipassanu(-)pakkilesa)——
從禪坐修行中生起的微細雜染。

 

注四 魔羅(mara):誘惑者或魔鬼,佛教中“邪惡”的人格化。
對於禪修者,在追尋開悟的過程中,任何阻撓、妨礙都是魔羅。

 

注五 免于依賴之自由:一位新進的比丘必得要有所依止,
那就是說,在前五年,他居於一位前輩比丘的指導之下。

 

注六 雨期,是指每年三個月的雨期安居,藉此比丘們可以算出他們的年紀。
如此,一位有五次雨期的比丘,便是已經受戒出家有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