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在什麼處?

2014010406:30
 



 

主人公在什麼處? / 元音老人 


 
高峰妙禪師  初參  斷橋倫和尚


令參「生從何來,死從何去」話,即日夜不懈,不眠不休。
後參雪岩欽和尚,欽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屍來?」
師未及答話,即被打出。        
如是不知經過幾多次,師非但毫無怨忿之意,卻更虔誠參叩。


( 這在今人不用說經過多次棒打,即稍為語重一點,即心懷不滿,
把腳底板給你看了。于此可見古人用功多麼懇切誠篤!
這樣精誠專一的用功, 哪得不開悟、證道? !
吾等後輩小子對之能不慚惶愧汗而奮起精進乎? )
 
師於參話次,偶於夢中憶斷橋倫室中所舉「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話,
疑情頓發,三晝夜目不交睫。

(參禪貴起疑情,疑情一發,籠罩全身,  凝作一團,好消息即將至矣。)
 
一日適逢達摩祖師忌辰,隨眾往詣三塔諷經,偶抬頭,
睹壁間五祖演和尚遺像讚云:
「百年三萬六千朝,反覆原來是這漢。」 驀然省悟,打破拖死屍話頭。
 
悟後,詣南明,再謁欽和尚。
 欽一見便問:「阿誰與你拖個死屍到這裏來?」師便喝!

( 悟後氣概便不凡。)  欽拈棒。( 再勘過。) 
  

師把住云:「今日打我不得。」
欽曰:「為什麼打不得? 」
( 蒼天蒼天,放過一著。)
師拂袖便出。( 賴有這一著。)
 
翌日,欽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 天下慈父心。) 
師曰:「狗舔熱油鐺。」(也知你欲進不能,欲退不得。) 
欽曰:「那裏學這虛頭來? 」( 你問阿誰? 由和尚鈍置來。)
師云:「正要和尚疑著。」( 得理不讓人。) 
欽休去。( 奈何伊不得,只索飲氣吞聲。)
自是機鋒不讓。( 天上天下,唯吾獨尊。)
 
 一日,欽作尋常問話云:
  「日間浩浩時還作得主麼?
( 垂釣千尺意在金鱗;好肉上挖瘡作麼?)
師曰:「作得主。」( 將謂將謂,原來原來。果然失卻定盤星。)
欽進問云:「睡夢中作得主麼? 」( 雪上加霜,再犯不容! )
師答云:「作得主。」( 猶自不惺惺,腳根下泥深多少!) 
更問云:「正睡著時,無夢無想,無見無聞,主人公正在什麼處? 」
         ( 請問和尚。不妨更加一槌! 豈在別處。)
 

師無語。( 古佛過去久矣;早納敗闕了也。) 
欽囑曰:「從今日始,也不要你學佛學法,也不要你窮古窮今,
但只饑來吃飯,困來眠,才眠覺來,卻抖擻精神,
問我這一覺主人公在什麼處安身立命?」
 
師乃奮志參究。自誓:拼一生做個粥飯僧,決要這著子明白。
一日午睡,同宿友僧莽撞,推師枕落地,噗通一聲,師乃大徹


( 註:括弧內係本文作者的註語。) 
 
我們讀了這則公案,除了由衷的崇敬讚仰高峰祖師,
   他那精誠不懈的參究精神與深徹的悟境,讓我們獲得了下述的珍貴啟示:
 
第一:如果我們真要超輪迴,了生死,參禪必須放捨一切,
死心塌地抱定一則無義味話頭,
朝於斯,夕於斯,流離於斯,顛沛於斯,
孜孜兀兀地日夜參究,方能打開本來,親證實相。

絕不是懂得一些文字義理,會打兩句機鋒,下得幾句轉語或
舞文弄墨地寫得幾首偈頌,就作為開悟的;更不是在色身強健,
生活優裕時,過得輕鬆愉快,安祥自在,即是開悟。
 
第二:參禪必須起疑情。
以疑情生起,方能遮斷妄念,蘊集爆發力。
  
一旦時節因緣到來,如火藥碰到火星,頓時爆炸,
當下打開玄關、識鎖,親見本真。

否則,妄念不斷,無力爆發,徒喪光陰。

故古德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非虛語也。
 
第三: 說得口頭禪與舞文弄墨的禪客,雖然一時看起來也不無禪味,
  但這只是暫時的假相,他們心中並非清空廓徹,眼前總有個物在;
即使勉強靜心打坐,心中也隱隱地有個物在,光明始終不得透脫。

 如何能消融身、心、世界,而親證本來!
既未親證本來,又如何能息卻猿心意馬而得泰然大定?
所以一旦逆境來臨,平時說的那種安祥愉悅的心情,便不知飛向何處去了。
 
這種人不要說於睡夢中作不得主,便是于白天尋常日用中也作不得主;
不要說於較難覺察的順境中不能做到泰然不動,
無有絲毫移易,即是較易知曉的逆境來時,也不能不隨境流轉而忿怒怨懣。

尤其當病魔來侵時,更是無法抵禦而痛苦呻吟,萬般無奈。
 
大慧杲禪師呵斥此等禪客如藥水汞,遇火即飛,不得真實受用,
又如何能了生死、出輪迴?故告誡我等後輩參禪務必真參實究,
不可在言句義理邊討消息也。
 
第四: 高峰禪師的前兩答「作得主」確是好功夫。

是我輩後學做功夫的典範與榜樣。

我們學佛修道,就是為了在生死岸頭做得主,不為業障所牽累而沈淪苦海。

要做到這一點,就須于生時首先在白天日常動用中作得主,
不為順逆境緣所遷移,不為喜怒哀樂之妄情轉換,而後方能於睡夢中作得主。

假如這一點也做不到,還說什麼了生死呢?

因為生死的根源,就是妄念不息,隨境攀緣呀!
 
就現階段的用功人說來,白天能作主、不為境緣所牽已是不易,
 何況更須於睡夢中作得主呢?睡夢是半昏迷,死時四大分散是大昏迷。

假如半昏迷作不得主,大昏迷如何能作主而了生死呢? 

所以修心了道,出生死輪迴,必先於睡夢中作得主。

但是任你慷慨豪放、意氣風發之士,白天縱能於順逆境緣上既無牽掛也
無嗔愛,但於睡夢中往往情不自禁地為夢魔所攝而隨之流轉。

今高峰禪師能于睡夢中作得主,不為夢魔所牽,這是何等定功!
 
 不經出幾番大汗的苦苦參究,何能致此? !

修心人功夫做到這步田地,確是不易! 我等如何能不欽仰讚歎!
 
 有些人做功夫時,偶爾得了一點定境,例如:
色身長大、飛空,呼吸中斷,進入胎息狀態,
或是發了某種神通,便認為已經證道成聖了。

其實這僅是禪定中顯現的一些幻境,離證道還遠在。

在禪定中任何境界都不能著,一著便停滯不前,尤其是發了某些神通,
 更不能沾沾自喜,以為有得,一有得意,非但不能證道,入魔大有份在!

《楞嚴經》說的五十種陰魔,就是說這種虛幻過程,是障道的陰魔,
修道人千萬不能著,以免誤入歧途而墮魔道。
 
  有些狂妄人引用《心經》與《金剛經》的話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境相既皆虛幻不實、不可得,
那麼管它順、逆、美、惡,我只無心應之,不為所牽即得,何用參禪、念佛?

假如有禪可參、有佛可念,豈不妄上加妄?

這些話語,看來未嘗不是,
但是一旦碰到逆境或遭一場意外事故,便雞飛蛋打一場空了。
 
也有些人誤以為一悟便了,初破本參,便以為到家,不再勤於觀照,
歷境練心,以致習氣依舊,狂妄傲慢,不得真實受用。

到頭來,落得個悟後迷,仍隨生死流浪,寧不冤苦?
 
更有些人誤聽人言,以神通來驗證開悟與否。

當功夫得力,恰到好處,忽然身心世界化空、粉碎而靈明不昧,
了了分明時,因不見神通玄妙,
    不知這是什麼而誤以為不是自己本命元辰,匆匆滑過,豈不可惜!?

自己既錯過了這千鈞一髮之機,貽誤了本身,又以此來否定他人,
 此誠自作孽不可活者也。

古德嘗歎息云:「只為親切甚,轉令薦得遲! 」良可慨也。
 
 
禪宗 是直下見性、頓悟成佛的,不是次第漸修的法門。
 
古德嘗云:「等妙二覺猶是它提草鞋漢。」等妙二覺也不屑一顧,
 遑論等妙二覺以下呢?所以宗下不許有個中間過程,不能夾雜一點功夫痕跡。
 
 禪 —正法眼藏,涅槃妙心— 是一絲不掛,一塵不染,淨裸裸、赤灑灑的。

既無相對的客觀物境,也無主觀能見聞的人,更有誰來作誰的主呢?
  
雪岩欽和尚在前二問「誰與你拖死屍來? 」與「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
  勘不破高峰後,故作尋常說話以釣高峰,看他是否已經剿絕至無功用地。

哪知高峰腳根未穩,一釣即上鉤,答云:「作得主。」
   
這不是有落處、有相對的主客了嗎?這和淨裸裸的禪就不相應了。
  
 這答話在宗下說來是「傷鋒犯手,不剿絕」。這樣就捆了自己的手腳。
   
迨至第二次答作得主,更把自己渾身捆了個結實,動彈不得了。

到第三次問:「無夢無想,無見無聞時,主人公在什麼處?」
 就只好咽氣吞聲,死於句下了。
 
等到後來時機成熟,枕子落地,徹底打脫,
始如夢方醒,主人公原來不在別處。

舉凡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無不是主人公之顯現;
鳥語花香,鶯歌燕舞,無不是主人公之妙用!

有什麼主不主,更有什麼作不作? 前所答者,豈不狼藉不堪? !
 
最後,就雪岩之問另作三答,以饗同參,並藉作與高峰禪師相見之禮:
 
問:白天作得主麼? 
 答:饑來吃飯困來睡。
 
  問:睡夢中作得主麼? 
 答:朝陽升起月含山。
 
                       問:無夢無想,無見無聞時,主人公在什麼處?
                 答:太虛飲光消契闊;風搖淺碧柳絲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