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維持標準
在每年佛法考試①後的年度聚會裡,
我們反省履行各種寺院義務的重要性,包括戒師與老師的義務。
這些義務將我們凝聚在一起,成為一個大團體,
而能和合共住、彼此尊敬,這也反過來利益團體。
從佛陀的時代以至於今,在所有社區裡,
無論居民採取什麼形式,若不相互尊敬,絕對無法成功。
無論世俗的或出家的團體,若缺乏互敬,
將無法團結,放逸會接踵而來,終將導致修行的墜落。
我們的修行團體已住在此地約二十五年。
它穩定成長,但也可能會走下坡,我們必須瞭解這點。
不過若我們小心留意,彼此相互尊敬,
並繼續維持修行的標準,我們的和諧將會很穩固。
做為一個團體,我們的修行將會是佛教持續成長的動力。
研讀與修行相輔相成
研讀與修行是相輔相成的,佛教因解行業重才能成長與興盛。
若我們只是以輕忽的態度學習經典,隨後就會放逸。
例如在這裡第一年,有七位比丘參加雨安居,那時我心想:
「每次比丘們為了佛法考試而開始讀書時,修行似乎就會退步,」
我試著找出原因,於是開始教導他們,每天從用餐後直到晚上六點,
大約教了四十天。後來,比丘們前去應考,結果七人全部通過。
那真的很好,但對於不慎思明辨者會有些問題。
為了研讀,需要做很多讀誦與複習,不懂得自製與自律者,
便很容易廢弛禪修,而將大部分時間花在研讀、複習與記憶上。
這使得他們放棄本業和修行的標準。
因此,當這些比丘結束研讀與考試時,我可以看見他們行為的改變。
沒有行禪,只有一點點坐禪,應酬也會增加,自制與鎮定都退步了。
經典是修行道上的指標
事實上,在修行中,當練習行禪時,應該把心真正放在走路上;
當坐禪時,應該只專注於此。
無論行、住、坐、臥,都應努力保持安定。
但當人們做很多研讀時,心會充滿文字,他們醉心于書本而忘了自己。
這種事只發生在無智慧、缺乏自製與正念的不穩定者身上,
他們的心愈來愈散亂,散心雜話與交際成為例行公事。
這並非來自研讀本身,而是由於他們不精進修行,忘了自己。
事實上,經典是修行道上的指標。
若真的瞭解修行,那麼閱讀或研究都是禪修的另一面。
但若忘記自己,則研究只會帶來更多談話與無益的活動。
人們拋開禪修後,很快就會想還俗,
那並非因為研讀是壞事,或修行是錯的,而是由於不知檢驗自已。
專心致力於修行
有鑑於此,在第二次雨安居期間,我停止教導經典。
許多年後,愈來愈多年輕人前來出家,
其中有些人對法與律一無所知,且不懂經文。
因此,我決定矯正這種情況,徵詢已學習過的資深比丘進行教導,
他們至今一直持續如此做。這就是為何這裡也有研讀的原因。
不過,每年考試結束後,我便要求所有比丘恢復修行,
所有與修行無直接關係的經典都被束之高閣。
我們重新整理自己,回歸正常的標準,如恢復日常課誦及其他共修活動。
這是我們的標準,如此做是為了對治懈怠與不樂。
我對比丘們說:
別拋棄你們的基本修行:少吃、少銳、少睡:
自制與鎮定;保持出離心:
規律地行禪與坐禪:在適當的時間定期聚合。
請努力這麼做,不要讓這殊勝的機會空過,要老實修行。
你們有機會在這裡修行,是因為你們是在老師的指導下生活,
他保護你們處於一個水準之上。
因此你們都應投入修行,
行禪、坐禪、早晚課誦都是該做的事,請專心致力於修行。
無須四處遊歷只要專注修行
有些穿著袈裟的人只是消磨時間在掙扎、想家與困惑,
他們都不夠堅強,未專心修行。
身為佛教比丘或沙彌,我們不能光賴在這裡,
而將住得好、吃得好視為理所當然。
耽著欲樂是種危險,我們應該加強修行,
敦促自己做得更多,有錯則改,不要迷失於外在的事物。
志欲修行的人從不錯過行禪與坐禪,不會放鬆自製與鎮定的標準。
比丘用完餐,掛好袈裟,處理完身邊的雜務後,就開始練習行禪。
當我們經過他的茅篷時,看見他行禪的步道②都被踩得凹陷下去,
這位比丘樂在其中,他是個精進與志欲修行的人。
若能如此致力於修行,就不會出現太多問題。
你們若不安心修行——行禪與坐禪,就會四處遊蕩。
不喜歡這裡就行腳到那裡,不喜歡那裡就再遷回來這裡,
每個地方都一樣,只是憑本能在行事。
你無須四處遊歷,只要待在這裡,
好好地增長修行,仔細地學習。大家努力吧!
進步與退步都取決於此。
若你真的想正確地做事,就要平衡研讀與修行。
當內心放鬆而身體也健康時,你就會安定下來;
當內心迷妄,即使身體強壯,也會感到不安。
修行在於心而不是外表
禪修的研究是「長養」與「捨離」的研究,
此所謂的「研究」是指每當心經驗到一種感受時,就自問:
「我仍然執著它嗎?」「我還會環繞著它製造問題嗎?」
「我還會對它感到喜歡或討厭嗎?」
簡而言之「我還會迷失在想法中嗎?」
我們經常如此,若不喜歡某樣東西就會厭惡,
若喜歡則會有快樂的反應,心於是變得染汙與不淨。
若是如此,就必須承認我們還有過失,是不完美的,還需要更努力,
堅持做更多的「捨離」與「長養」。
這就是我所謂的「研究」——若被困在某件事上,
認知自己受困,覺知自己的處境,然後努力改正。
和老師同住或分開應該是相同的,
有些人若不練習行禪,會害怕老師的訓斥或責備。
從某個角度來看這是好的,但在真實的修行中無須害怕別人,
而是應謹防自己在身、口、意上犯錯,守護自己遠離過失,
「你必須告誡自己」,我們必須趕快改進、覺知自己。
這就是我所謂的「研究」,深入觀察這點,直到清楚瞭解為止。
以這種方式生活,得依賴耐力,堅忍不拔地面對一切煩惱,
雖然這是好的,但它仍在「修法而未見法」的層次。
若修法並見法,就能斷除一切惡法,長養一切善法。
當見到內在的自己時,會有喜悅的感受,無論別人怎麼說,
我們瞭解自己的心,且不為所動,無論在何處都能保持平靜。
現在,剛開始修行的年輕比丘與沙彌們可能會認為,
戒臘較長的阿薑似乎沒有做很多行禪或坐禪,不要學他,
你們應該迎頭趕上,而非一味地模仿,迎頭趕上與模仿是兩回事。
事實上,戒臘長的阿姜安住在他自己特別的禪境中,
表面看來雖然似乎沒有修行,但他是在內心修行。
佛教的修行是心的修行,他心裡的東西無法以肉眼看到,
在言行上也看不出明顯的修行,心,卻是另外一回事。
看見輪回過患行為更有智慧
因此,修行已久且熟練的老師,在言行上可能會顯得沒有什麼作為,
但他守護自己的心,他是安定的。
看見其外在的表現,你可能會想模仿,暢所欲言,
不過那是不同的,你們並非在同一個水準上,而是來自不同的地方。
雖然阿薑可能只是坐在那裡,但他並非漫不經心,他與事物同在,但不為所惑。
我們看不到這點,因此不能只根據外在現象作判斷。
當我們說話或行動時,內心也隨之起伏,
而有修行的人做事或說話是一回事,
他們的內心狀態則不同,因為它安住在法與律上。
例如,有時阿姜可能會對弟子很嚴厲,
說的話聽起來粗俗而隨便,行為也很粗魯。
但我們只能看到他身、口的行為,而看不到他安住在法與律上的心。
信守佛陀的教導:「不放逸是無死之道,放逸則是死亡之道」
(《法句經》,21行)。
深思這句話,別人怎麼做都不重要,只要不放逸。
想想經上所說:「比丘是乞士③。」
若只從外表如此定義「比丘」,我們的修行形式就會很粗糙。
若瞭解佛陀定義比丘的方式是「看見輪回過患的人」,就會深刻許多。
看見輪回過患的人,就是看見過失與世間苦難的人。
這世間有這麼多過患,但大多數人都未看見,只看見歡笑與快樂。
什麼是輪回?輪回之苦是勢不可擋的,令人難以忍受。
快樂也是輪回,若未看見輪回的過患,
當有快樂時,我們便執著它而忘記痛苦。
我們對它毫無所知,猶如小孩不知火的危險。
若我們如此瞭解佛法的修行:「比丘是看見輪回過患的人」,
將這教法牢牢地根植於生命中,則無論行、住、坐、臥,或身在何處,都能厭離。
我們將能反省自己,且不放逸,即使輕鬆地坐著也有相同的感覺。
無論做什麼,都看見這個過患,因此我們是處於一種非常不同的狀態。
這樣修行,即稱為「看見輪回過患的人」。
一個看見輪回過患的人,既活在輪回中,也不活在其中。
換句話說,他們既瞭解世俗概念,也瞭解它們的勝義。
這種人無論是說的、做的或想的事,都和普通人不同,他們的行為更有智慧。
所以我才說:「是迎頭趕上,而非模仿。」
愚蠢的人會抓住每樣東西,你千萬不能那樣做!別忘記自己。
當老師去世弟子就各自四散
至於我,由於健康不佳,
因此有些事留給其他比丘與沙彌們照料,也許我會稍事休息。
自古以來,當父母親健在時,子女們和諧昌盛;
一旦父母過世後,子女就零星四散,過去富裕的生活也變得日益窮困。
世間的生活通常是如此,在寺院裡也可看到這點。
例如當阿姜還活著時,大眾和合共住、道場興隆,
當他去世後,立刻就開始衰敗。為什麼會如此呢?
因為當老師健在時,
人們變得自滿足而忘記自己,沒有真正精進研讀與修行。
就世俗生活而言,常父母親健在時,子女將每件事都交給他們,
凡事依賴父母,不知如何照顧自己;
父母親去世後,他們就變成得靠救濟度日。
僧團的情況也是如此,
若阿姜離開或去世,比丘們幾乎都有社會化的傾向,
分裂成好幾個團體,逐漸陷入衰敗。
在老師的庇陰下生活,事事順利,而當老師去世後,弟子們就各自四散。
他們的見解相互衝突,思想錯誤者共住一處,思想正確者則又別住一處。
心存芥蒂者便離開舊團體,在別處另立門戶,招收自己的弟子。
事情就是如此,我們都有自己的毛病。
當老師在世時,我們放逸地過活,
不依循阿薑所教導的修行標準,也末牢記在心。
即使在佛陀的時代也是如此。
還記得經典裡的須跋陀(Subhadda)比丘嗎?
當大迦葉尊者從波婆城(Pava)回來時,他同路邊的苦行者:
「佛陀離開我們了嗎?」苦行者回答:「佛陀世尊在七天前就入般涅盤了。」
那些尚未開悟的比丘悲傷不已,嚎啕大哭。
那些已見道者則自我反省:「啊!佛陀已經去世了,他入滅了。」
但煩惱仍深重者,例如須跋陀則說:
「你們哭什麼呢?佛陀已去世,那太好了!
現在我們可以輕鬆地生活。
當佛陀在世時,他總是要求我們要遵守規定或做其他修行,
要求我們不可做這個、說那個。
現在他去世了,那很好啊!
我們可以為所欲為、暢所欲言。你們為何要哭泣呢?」
從那時到現在,情況一直都是如此。
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修行
假設我們有個玻璃杯,
且小心翼翼地保護它,雖然知道它總有一天會壞滅。
每次用過後,我們就把它洗乾淨,收到安全的地方,
如此一來就可長期使用,
當我們結束使用後,其他人還可接續使用。
現在我問各位,粗心地使用杯子,每天打破它們,
和確保杯子完整,十年只使用一個杯子,哪種比較好呢?
我們的修行就像這樣。例如,若住在這裡的人都穩定地修行,
當中若有十個人修得很好,巴蓬寺將會昌盛。
就如在一個有百戶人家的村子裡,
即使只有五十個好人,那村子也會繁榮。
事實上,要找到十個都很難。或舉這座寺院為例,
要找到五、六個真心投入、真正在修行的比丘,也是不容易的。
無論如何,我們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地修行。
想想看,在這裡我們擁有什麼?我們不再擁有財富、資產與家庭,
即使食物,也只是日中一食。
身為比丘與沙彌,我們放棄一切,
已一無所有,也拋開了人們真正享受的東西。
我們出家成為佛教比丘,就是為了修行,
為何還要響往其他東西,耽溺於貪、嗔、癡中呢?
若不修行,我們其實比在家人更糟糕,因為我們絲毫沒有作用。
若我們不發揮任何作用或接受職責,
那就是在浪費沙門的生命,違背沙門的目標。
放逸猶如死亡。問問自己:「當我死時,還會有時間修行嗎?」
要時常自問:「我何時會死?」若我們能如此思惟,心分分秒秒都會保持警覺。
心不放逸,正念就會自動生起,智慧將更清晰,更能如實瞭解一切事物。
正念將守護心,不分晝夜隨時覺知生起的感受。
這就是具有正念,有正念即能鎮定,鎮定即能不放逸。
若人不放逸,這就是正確的修行,也是我們的職責。
[注釋]
①為許多比丘舉行有關經典知識的筆試,有時是針對日常生活中運用教法的難題。
有時就如阿姜查所指出的,對於他們在日常生活教導上的實踐是一種傷害。
②每位比丘都有條行禪的步道,由在家信眾清理,
每條步道約有十至二十公尺長,比丘日夜都會使用。
③比丘(bhikkhu)原語系由「求乞(bhiks)」一詞而來,
即指依靠別人的施捨維生者。
亦可解釋為「破煩惱者」(bhinna-kle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