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查系列四》為何我們生於此?
我們稱它為“厭離”
意思是
遠離感官上的執著和熱望
我們瞭解
沒有任何事物值得我們貪戀
了解本然之心
(一九七八年雨期安居期間,
傍晚課誦後,對一群剛出家僧侶的開示。)
我們修行的方法是:仔細地觀看事物並且弄清楚它們:
我們繼續而不斷,可是並不慌忙或匆促,但也不會太緩慢。
那是逐漸摸索出我們的方向,然後將它歸集的一樁事。
不管如何,所有這歸集在一起,
是朝向某個目標——我們的修行有一個目標。
對於我們大部分人來說,
當我們一開始修行時,除了欲望外,什麼也沒有。
緣於希求,我們開始修行。在這個階段裡,我們的希求是錯誤的希求,
那就是說,它是迷惑無知的,是雜有錯誤知見的需求。
假如需求中沒有參雜錯誤知見,我們說,
那是帶有般若智慧(注一)的希求,不是無知的——那是具有正見的希求。
像這種情形,我們說是由於一個人的殊勝或過去的積聚,並不是人人都是這樣。
有些人不想要有欲望,或是希望沒有欲望,因為他們認為修行是指向無欲的。
然而,如果沒有欲望,那就沒有修行的方法了。
我們可以自己看清這一點。
佛陀和他所有的弟子們為了止息煩惱去修行,
我們必然希望去修行且必然希望止息煩惱,
我們必然希望擁有心的平靜且不想要有迷惑。
然而,如果這個需求是參雜了錯誤知見的話,
結果便只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困難。
每個人,包括佛陀在內,都是帶著欲望開始去修行的——
希望擁有心靈的寧靜且希望沒有迷惑和痛苦。
這兩種的欲望具有完全相同的意義。
假使對這不瞭解的話,那麼,想要脫離迷惑和不想要有痛苦兩者,
都會是煩惱的:這些都成了愚行——沒有智慧的希求、欲望。
在我們的修行中,可以看到這個欲望,
若不是感官耽著,便是自我苦行,那是非常衝突的。
我們的導師佛陀,就是在這種左右為難的矛盾情況下被困住的;
他依循了許多的修行法門,結果都離不開這兩個極端。
而今天我們也完全相同,
仍然被這兩個極端所苦,也因為這,我們不斷偏離正道。
然而,這就是我們為什麼必得要起步的原因。
開始時,我們是凡夫俗子,有著作為人的煩惱,
有著缺乏智慧的需求,和沒有正見的欲望;
如果我們缺少適當的瞭解,那麼,兩種欲望所行便會違逆我們。
無論那是希求或是不希求,都仍然是愛執。
如果我們仍然不瞭解這兩樁事,那麼,
當它們生起時,我們便會不知如何去處理它們。
我們會覺得往前走不對,往後走不對,但是我們還是不能停下來。
無論我們做什麼,只會發現更多的需求,
這都是因為缺乏智慧和有愛執的緣故。
就在希求和不希求的當下,我們能瞭解到佛法。
我們正追尋的佛法,就存在當下,
但我們卻看不到,反而堅持努力去停止希求。
我們希望事情是某一個樣子而不是其他的樣子,或是,
我們希望它們不是某一個樣子而是其他的樣子:
其實這兩樁事是一樣的,它們同是兩種極端的一部份。
或許我們可能不知道佛陀和他所有的弟子們有這種的希求,
然而,佛陀瞭解希求和不希求。
他明瞭它們單純地只是心的活動,就像事情只是瞬間的出現而後消失。
這類的欲望一直都持續著。當有智慧時,我們不會認同它們——
我們除去了執著,得到了自由。
無論那是希求或不希求,我們單純地如此瞭解它:
事實上,它只是自然的心的活動罷了。
當我們仔細去觀察,我們清楚地瞭解,這就是它的本然。
●每天經驗的智慧
因此,在這裡,我們“定”的修習將引導我們去瞭解,
讓我們舉個例子來說吧!譬如一位漁夫,正在收拉有條大魚的網。
你能想像他收網的心情嗎?如果他害怕這魚逃脫,
就會匆忙且開始努力地把網硬扯強拉,
在他覺察之前,大魚早已逃之夭夭,因為他太過使勁了。
從前他們會這樣子說,他們會教導我們應該逐步漸進地來,
小心地收網,以免讓魚兒逃脫。
我們的修行也正是如此,用它逐漸地摸索出自己的方向,
小心地會集,別漏失了它。有時,我們會覺得不想做它:
也許不想看,也許不想知道,
但是我們卻要繼續做下去,不停地摸索下去。
這就是修行:如果我們想做,就去做;
如果不想做,我們也一樣要去做,我們就是要持之以恆。
如果我們對修行熱心,那麼,信仰的力量會給我們所做的帶來精力;
不過,在這階段,我們仍然沒有智慧。
縱使我們精力充沛,仍然不能從修行中得到益處。
這種情況可能會持續一段很長的時間,而且,我們無法找到正道修行,
或是覺得“道”是不可能的事;於是我們便放棄了。
在這一點上,我們必須非常、非常小心,
我們要用很大的耐心和毅力,
正如網起大魚一般——我們逐漸地摸索出我們的方向。
我們小心地收拉魚網,這努力將不會太困難,
因此,不停下來,我們繼續的收網;
終於,一段時間後,
魚兒會累得停止掙扎,而我們便能輕而易舉的捕獲它了。
通常它就是這樣發生的,我們逐漸地修行,將它會集在一起。
依著這種方式我們做我們的思惟觀想,如果我們沒有任何特殊的知識,
或在教理方面的學習,我們仍可以依據每天的經驗觀想。
我們利用我們早已有的知識——這知識得自於我們每天的經驗。
這種知識對心來說是自然的;事實上,
不管我們學習與否,當下我們早已有了心的真實性。
不管我們有沒有去探討它,心就是心。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說,不管佛陀出世與否,
每件事物就是那個樣子,每件事物早已依著它自己的本然存在了。
這種自然的情況不會改變,也不會到任何地方,
它就是那個樣子,這叫做“真實法”。
然而,假如我們不瞭解這個“真實法”,我們便無法辨識到它了。
所以,我們就以這種方式來修習“觀想”吧!
如果對經典並不特別專精,就拿“心”本身來學習和瞭解。
我們繼續不斷地觀照(按字義是與我們自己對話),
對心之本然的瞭解將會逐漸生起,我們便不須要去強迫任何事物了。
●持續不斷地精進
除非我們能停下我們的心,除非我們達到寧靜,否則心將持續不斷一如從前。
也就因為這個緣故,導師佛陀說道:“只要繼續地做,繼續地修行!”
或許我們會想:“如果我還不懂,怎麼能做呢?”
一直要到我們能如法地修行,否則智慧是不會生起的;
所以我們說,只要繼續地修行。如果我們不停地修行,
我們便會開始去想到我們所做的事,我們會開始去思索我們的修行。
沒有什麼事是立即可成的,因此一開始,
我們不能從我們的修行中看到任何的結果,這就像我常告訴你們,
有人試圖磨擦兩根木棍取火的比喻。他對自己說:“他們說這裡有火。”
於是他開始使勁地磨擦。他很性急,不斷地磨擦又磨擦,卻總是沒有耐心。
他想要有火,不斷想要有火,
然而火卻沒來,於是他感到氣餒,便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後來他又重新開始,但進展很慢,所以他又停下來休息:
到後來熱量全沒了,因為它持續的時間不夠久。
他就這樣磨擦又磨擦,直到疲倦,整個停了下來;
這也不單只是疲倦而已,而是他變得愈來愈灰心,以至完全地放棄。
“這裡根本沒有火!”事實上,他一直在做,
但是卻沒有足夠的熱量可以引發火;
火一直都在那兒,只是他並沒有堅持到底。
這類的經驗造成禪修者在修行中氣餒,因而使他不斷地改變修行的方法。
這類經驗,也非常類似於我們自己的修行,對每個人來說都相同;
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仍被煩惱所黏著。
佛陀也有煩惱,但他在這方面卻有足夠的智慧。
佛陀和阿羅漢仍是凡夫的時候,也同於我們;
只要我們仍是凡夫,便無法正確地思維。
因此,當希求生起時,我們見不到它;
當不想希求生起時,我們也見不到它。
有時候,我們覺得有波動,有時候又覺得平靜。
當我們沒有希求時,會有一種滿足感,但卻仍然有一種迷惑:
當我們有所希求時,那會是滿足與另外一種的迷惑。就是這樣地混雜在一起。
●知道自己和知道他人
佛陀教我們要觀想自己的身體,譬如:
頭髮、體毛、指甲、牙齒、皮膚……,這全都是身體。
看吧!他告訴我們,就在當下去觀察,
假使我們沒有清楚地看到我們自己身上這些東西它們真實的樣子,
我們便無法瞭解到其他的人;
我們不能清楚地看到別人,也就無法看清我們自己。
而如果我們瞭解並且看清自己身體的本然,
那麼,對於別人的疑惑和猜疑也都會消失。
這是因為,每個人的身和心都是相同的,而既然都一樣,
便不需要檢視這世上所有人的身體——我們和他們相同。
如果我們有了這種理解,負荷便會變輕;
沒有這種理解,我們所做的一切便只是增加另一種更重的負擔。
如果為了去了知其他的人,
我們必須去檢視整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那是非常困難的,我們很快便會變得沮喪。
我們的戒律也類似於此,當我們在看戒律(出家僧人的戒條)時,
會覺得很困難:因為我們必須持每一條戒,研究每一條戒,
用每一條戒來檢視我們的修行。
只要一想到這,心中便會叫道:“啊,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們研讀了許多戒條所有的字義,若只是依文解義,
便會認定要持好所有的戒條,是能力所不能及的。
任何對戒律存有這種看法的人,都會有同樣的感受——戒條真多啊!
經典告訴我們,要用每一條戒審視我們自己,
同時要完全嚴格地持好它們;
我們必須知道所有的戒條,並且完全地遵守它們。
這正同於說到,要瞭解他人,我們必須確實前行檢視每一個人。
這是非常難做到的,會變成這樣,那是因為我們照著字面解釋;
如果我們只知道守原文,我們便只得照著這種方式去做。
有些老師以這種方法教導——
嚴格遵守教本所說;然而,這是行不通的(注二)。
事實上,如果我們這樣子研究理論,
修行將全然不會增長,
甚至信心都會喪失,對正道的信念也將會破滅;
這都是因為我們還沒有瞭解之故。
如果我們有智慧,將會明瞭整個世上所有的人正好等於這一個人,
他們和這一個人是完全相同的;
因此,我們觀察和思惟我們自己的身和心。
由於看清和瞭解我們自己身心的本然,也就會瞭解每個人的身和心,
如此一來,依著這種方式,我們修行的負擔便會變得較輕。
佛陀曾說要教導自我——沒有任何人可以為我們做。
當我們研習和瞭解我們自己存在的本然時,就會瞭解一切存在的本然;
每一個人其實都是相同的。
我們都是同一個“牌子”,也都來自於同一家公司,只不過外形不同罷了!
就像“波海”和“東洽”都是止痛藥,都是為了止痛,
只是一種叫“波海”,一種叫“東洽”;其實它們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當你逐漸把這一切歸納起來時,你將發現,
瞭解事物的這種方式,會變得愈來愈容易,
我們稱這為“摸索出方向”,而我們就是這樣開始修行的。
我們會變得非常熟練於做這樁事。
我們繼續持之以恆,直到我們有了理解,
而當理解生起時,我們便能清楚地看清真相。
●理論與實踐
因此,我們持續修行直到對它有所感受。
一段時間之後,依靠我們自己的特殊性向和能力,
一種新的體悟就會生起:我們稱這為“擇法”,
而七覺支就是這樣在心中生起的。
“擇法”是七覺支之一,其他六種是:念、精進、喜、輕安(猗)、定和捨。
假使我們有研究這“七覺支”,那麼我們會知道書中所說的;
但卻還沒有看到真正的七覺支。
真正的七覺支是由心中生起的,因此佛陀帶給我們所有各種不同的教導。
所有的覺悟者都有離苦之道的教導,他們教法的記錄,我們稱為理論上的教導。
這個理論本源自于修行,但卻成了僅僅是書本上的研讀或文字了。
因為我們不知道七覺支就在我們自己內心裡,
我們沒有看到它們就在我們心中,於是七覺支消失了。
如果它們生起,它們會從修行中生起;
如果它們從修行中生起,那麼它們會是導向悟道的因素。
而且我們可以利用它們的生起,當作一種指標,使我們的修行正確。
如果我們沒有正確地修行,這種事情是不會出現的。
如果我們依著正確的方式修行,便能見到“法”,
因此我們說要繼續地修行,逐漸摸索出自己的方向,並且不斷地觀察。
除了當下這裡,別認為你現在尋找的,可以在其他的地方被找到。
我的一位資深弟子,來此之前,曾在一所寺院裡學習巴厘文。
他學習得並不很成功,於是他認為,既然修禪僧人只要坐著,
就能看清並了知一切,他也想來試一試。
他懷著坐著禪坐就能夠翻譯巴厘文經典的意圖,來到巴蓬寺;
他對修行持有這種見解。
於是,我向他解釋我們的方法;他是完全地誤解了。
他原以為,只是坐著並且弄清楚每樁事物是件容易的事。
假如我們談到有關佛法的瞭解,學問僧和修行僧用的都是相同的字眼,
然而事實上,從研究理論得來的瞭解,
與從修行中得來的瞭解,是不十分相同的。
或許看起來相同,但其中一個是深奧多了,比另一個還要深入。
從修行中得來的這一種瞭解,會導致捨離、放棄。
我們不斷地堅持下去,直到有了完全的捨離——
我們在我們的內觀中繼續努力。
如果欲望或忿怒、憎惡在心中生起,別不在意它們;
我們不要只是棄它們於後,
而是要抓取它們,並且觀察,看它們如何生起、從何而來。
假若如此這般的情緒早已在我們的心中,
那麼我們就要思惟,看看它們是如何運作違抗我們的。
我們清楚地看到它們,
並且瞭解,我們自己造成的困境是由於相信、順從它們。
而這種瞭解,除了在自己純淨的心中,是不能在其他地方被找到的。
緣於這一點,理論研習者和禪修者,彼此便有誤解。
強調研習理論的人,通常會這樣說:
“只修習禪定的僧人,光會照著他們自己的看法;
在他們的教法中他們沒有根據。”
事實上,從某種意義說來,研習與修行這兩種方式,完全是同一件事。
如果我們把它想成手心和手背,可能比較容易瞭解。
假設我們把手伸出來,這手背好像不見了,
事實上我們的手背並沒有消失,只不過是藏到了下面;
當我們說看不見它時,並不表示它完全消失了,而是藏到了下面。
當我們把手翻過來時,
同樣的情形發生在手心上,手心哪裡都沒去,只不過藏在下麵罷了。
當我們想到修行時,我們應該牢記這一點。
假使我們認為它已經消失了,
就會改變心意而去做研究,希望在研究中得到結果。
但不管你下了多少功夫去研究佛法,你將永遠不會瞭解,
因為你並沒有依循真理來瞭解它。
假若我們懂得佛法的真實自然,就會放下;
這便是捨離——除去執著,再也沒有執著。
就算仍有執著,也會變得越來越少。研究與修行之間,就有這種的差異。
當我們談到研究時,我們可以這麼來理解;
我們的眼睛是研究的物件,
耳朵是研究的物件,每件事物都是研究的物件。
我們可以知道外形是像這樣、像那樣,
但是卻會執著於外形,而不知如何從中解脫出來。
我們能夠分辨聲音,但是,隨後卻去執著它。
外形、聲音、氣味、味道、身體的感覺以及心裡的印象,
都像陷阱一般,捕捉了一切的眾生。
去觀察這些事物是我們修習佛法的方法。
當有些感覺生起時,我們應用我們的理解去分辨它。
如果我們對理論有豐富的知識,就會立刻求助於理論,
看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事情會這樣發生,而後又變成那樣……等等。
如果我們還沒有依這種方式來學習理論,那麼我們就只有自然狀態的心可用了;
這就是我們的佛法。
假如我們擁有智慧,那便能夠檢視我們的這顆自然的心,
並且利用這個做為研究的物件。
這完全是相同的事,我們自然的心便是理論。
佛陀曾說過,捉住一切生起的思想和感覺,並觀察它們。
運用我們自然心的這個真實當做我們的理論,我們依靠這個真實。
●毗缽舍那(內觀)的禪修
如果你有信心,無論有沒有學習理論都無所謂;
如果我們的信念引導我們增長修行,
引導我們去不斷增長活力和耐心,那麼,有沒有學習理論都沒關係。
我們有正念當作我們修行的一個基礎,在身體的所有姿勢上,
無論是行、住、坐臥,都保持正念。而且,
如果有了正念,就會有正知(清晰的了悟)來伴隨它。
正念和正知會一起生起,它們生起得很快,致使我們無法分別它們;
但是,有正念的時候,也將會有正知。
當我們的心穩固、堅定時,正念會迅速、容易地生起,
而這也就是我們擁有智慧的地方。
但有時智慧會不足,或在該生起時沒有生起。
雖然可能有正念和正知,但單是這兩項是不足以控制情況的。
一般說來,如果正念和正知是心的基礎,那麼,智慧將會在那兒協助。
我們必須不斷地透過內觀禪修來增長智慧,
這意思是說,所有在心中生起的事物,都可以成為正念和正知的對象;
但是,我們必須依據無常、苦、無我來觀照。
“無常”是基礎,“苦”是指不滿足的性質,
而“無我”是沒有個別的實體;
我們看那只是一種生起了的感覺,
它沒有自我,沒有實體,它會自行消失,如此而已!
無明的人、沒有智慧的人,
會錯失這個機會,他無法利用這些事情來得到益處。
只要智慧現前,正念和正知將會立即與它同在,
不過,在這個初階,智慧也許並不完全地清晰,
因而正念和正知不能抓住每一個目標,但是,智慧會前來幫助。
智慧能看見有什麼樣的正念特質,和什麼樣的感覺已經生起了,
或者,從最廣義的方面來說,無論有什麼正念或有什麼感覺,全都是佛法。
佛陀以內觀禪修當他的基礎。
他看到這個正念和正知都是不確定、不穩固的。
任何不穩固的事物,我們卻希望它們穩固,就會造成我們受苦。
我們希望事物符合我們自己的欲求,但我們必然會受苦,因為事物並不是那樣的。
這就是一顆不清淨的心的影響,一顆缺乏智慧的心的影響。
我們在修行時,會變得希望修行很容易,希望它如我們所要的那樣;
對於這種心態,我們不必想太遠就能瞭解。
只要看看這個身體!它真的是我們希望的那樣了嗎?
這一分鐘,我們希望它這樣子,下一分鐘,我們又希望它是另一種樣子;
我們是不是真有過它是我們喜愛的樣子了呢?
關於這件事,我們身和心的本然是完全相同的,它就是它那個樣子。
這一點,在我們的修行中很容易被漏失。
通常,無論什麼,我們感覺與我們不合我們便否決掉;
無論什麼,我們不喜歡,我們便甩掉。我們沒有停下來想一想,
到底我們對事物喜歡或不喜歡的方式是否正確。
我們只是認為,我們覺得討厭的事物必然就是錯的,
而那些我們覺得可意的必然便是對的。
這正是愛執的來源。
當我們經由眼、耳、鼻、舌、身領受到刺激時,
喜歡或不喜歡的感覺就會生起,這表示我們的心是充滿了執著的。
因此,佛陀給了我們這無常的教導。
他給我們一個方法去思惟事物,如果我們執著於一件不是“常”的事物,
那麼,我們將會經驗到苦。
我們並沒有理由要求這些事物符合我們的喜歡和不喜歡,
我們要使事物那樣那是不可能的,我們並沒有那種權威或勢力。
不管怎樣,無論我們想要事物如何,一切事物早已是它那樣了。
像這樣的欲求,並不是離苦之道。
這裡我們可以看到,心是如何以一種方式的理解被迷惑的,
心又是如何以另一種方式的理解沒有被迷惑的。
例如:當這心依著智慧,接收某些感覺時,
它會視它如不能去執著或認同的東西,這就表示有智慧。
假如沒有絲毫的智慧,那麼我們便只會順隨自己的愚癡;
愚癡是見不著無常、苦和無我的。
我們所喜歡的便認為好、對,我們厭惡的,便認為不好;
這樣我們是達不到佛法的——智慧不能生起。
如果我們能看到這一點,那麼,智慧便會現前。
佛陀在他的心中穩固地建立起了內觀的禪修,
並利用它來觀察所有各類的法塵,
無論任何法塵在心中生起,他都這樣觀察;
縱使我們喜愛它,它卻是不穩定的。
那是苦,因為這些不斷地生與滅的事物並不受我們心的影響。
這一切事物都不是眾生或自我,它們並不屬於我們;
佛陀教我們要看清它們的本然面目。這就是我們修行的根本原則。
接著,我們會瞭解,我們無法只讓我們想要的種種情緒來,
好的和壞的心情都會前來;有些有益,有些卻不然。
如果我們不能正確地瞭解這些事情,那便無法正確地判斷,
反而會隨著愛執跑,隨著我們的欲望跑。
有時,我們覺得快樂,有時,我們覺得悲傷,但這是自然的。
有時我們會覺得很高興,有時候卻是沮喪的;
自己喜愛的就認定是好,厭惡的便認定是壞,這樣一來,
我們和佛法就相隔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了。
一旦這種情形發生,我們就無法瞭解或辨識佛法;
於是,我們便困惑了,
因為我們的內心除了無明無他,欲望便越來越熾盛了。
這就是我們所謂的心。那不需要我們老遠地尋求瞭解;
我們單純地只要看清這些心的狀態都不是常,我們看清它們都是苦,
都不是一個有常性的自我。
假如我們依著這種方式繼續來增長修行,
我們便稱它是“毗缽奢那”或“內觀禪修”。
我們稱那是認知到我們心的內涵,而在這種方法下,我們增長智慧。
●奢摩他(止)的禪修
我們“奢摩他(止)的修行是這樣的:
例如,我們建立觀呼吸(在出入息上保持正念)的修行,
作為一種控制心的基礎或方法,藉由心隨著呼吸的流動,
心變得穩定、平靜、靜止;這種平靜心的修行,稱作奢摩他(止)的禪修。
這種修行有必要多下功夫,因為心充滿了各種紛擾,是非常混亂的,
我們說不上來有多少年或多少世它已經是這樣了。
如果我們坐下來思惟,
會看到很多的事物不能帶來平靜與安寧,很多的事物只會導致混亂。
基於這個理由,佛陀教導我們,
必須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特殊根性的禪修主題,一個適合個性的修行方法。
例如,反覆觀照身體的各部分:
頭髮、體毛、指甲、牙齒和皮膚,能使我們很寧靜。
透過這種修行,心會變得非常平靜。
如果思惟這五種東西能導致寧靜,
那是因為,依據我們的性向,它們是很適合的思惟主體。
只要是適合這樣子的,都可以考慮用來修行,並且利用它來對治煩惱。
另一個範例是觀想死亡。
對於那些仍有很多貪、嗔、癡並且發覺它們很難控制的人來說,
取個人的死亡當禪修的主題是很有用的。
我們將會瞭解,無論貧或富,每個人都會死;
我們會知道,好人、壞人都會死,每個人都必得死!
開展這種修行,我們可以找到一種厭離的感覺。
我們愈修行,我們的禪坐就愈容易產生平靜,
這是因為,對於我們來說,那是一種適合、適當的修行。
假使這種奢摩他(止)的修行和我們的根性不相符,
那就不會產生這種厭離的心境了。
相對的,如果這主題真的適合我們,
那麼,我們將發現,它會不太困難地經常生起,
而且我們會發現,我們自己會經常想到它。
關於這一點,我們可以從日常生活中,看到一個實例。
當在家人托著許多盛了各式各樣不同食物的盤子來供養比丘時,
我們遍嘗每一樣,看哪一樣是我們喜歡的。
當我們嘗過了每一道菜,便能說出哪一道是最適合我們的。
這正是一個例子;我們會吃我們覺得適合我們的口味的,
我們找最對胃口的,我們不會去碰其他各類的食物。
將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在出入息上的修行,是個適合我們所有人打坐的例子。
似乎當我們到處嘗試各種不同的修行方法時,都覺得不是很好,
但是,只要我們一坐下來觀呼吸,便會有好的感覺,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
我們可以利用靠近我們的事物而無須遠求,這樣對我們會較有利。
只要觀照呼吸,呼吸出去又進來,出又進——我們就這樣地觀照。
我們長時間保持觀照呼吸的進與出後,慢慢地,心便會安定下來。
這時,其他的活動仍然會生起,但是我們會覺得,
它們好像和我們相隔很遠似地。
那種感覺就猶如我們彼此分開來住而不再那麼親近一般,
我們不再有同於以往緊密的連系,也或許完全沒有了連系。
當我們對於這種觀呼吸的修行有所感受時,會變得更容易。
如果依著這種修行繼續下去,
我們累積經驗,便會變得精于知曉呼呼的本然。
我們將知道,氣長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氣短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樣子。
從某種觀點來看,我們可以說呼吸好像是食糧。
坐著或走著時我們呼吸,睡覺時我們呼吸,走路時我們呼吸;
如果我們不呼吸,那就會死亡。
如果我們想一想,就會明白,我們的生存是靠著食物的幫助;
如果十分鐘,一小時,甚至一天沒有吃一般的食物,
是無所謂的,因為這些都是屬於一種粗糙的食物,
然而,即使只是短短的時間我們沒有呼吸,我們就會死亡。
如果五至十分鐘不呼吸,我們必然會死;不信就試試看吧。
正在修習觀呼吸的人,應該要有這種的瞭解。
從這種修持中得來的知識,的確是美妙的。
如果我們不去思惟的話,就不會視呼吸為食糧;
然事實上,我們無時無刻都在“吃著”空氣,
隨時都在進、出、進、出……。
另外,你們會發現,愈是用這種方式思惟,
愈會有大的利益從修行中而來,
且呼吸會變得愈來愈微細,有時或許還會停止呢!
就好像完全沒有了呼吸一樣;實際上,
呼吸是由皮膚的毛細孔通過的,這就叫做“微息”。
當我們的心完全平靜時,
正常的呼吸會以這種方式停止,我們一點兒也不必吃驚或害怕。
如果沒有了呼吸,我們該怎麼辦呢?只要知道它,
知道沒有呼吸!那就夠了。這便是正確的修行。
此刻,我們談到奢摩他(止)修行的方法——增長平靜的修行。
如果我們正在使用的主體是正確而適合我們的話,它會導致這種的經驗。
這只是個起頭,但卻足夠依著這個修行,引導我們一路前去,
或者至少到達我們能夠清楚地看清且不斷增強信心的地步。
假使我們持續以這種方法思惟觀照,精力就會到來,這就好似缸裡的水。
我們把水倒入缸內,而且保持水滿;
我們不斷以水注滿水缸,如此住在水裡的孑孓就不會死。
努力精進並做好我們每日的修行就像這樣。
一切都回歸到修行,我們便會感到美好且平靜。
這種平靜,來自於我們的“心住一境”,
不過,這“心住一境”也會很困惱人,
因為我們並不希望有其他的心境來干擾我們。
實際上,其他心境會前來,而且如果我們想一想,
在它本身也可以是“心住一境”。
那就如同當我們看到各類的男女時,
卻不會有像看到我們父母時相同的感覺一般。
事實上,所有的男人和我們的父親一樣都是男性,
而所有的女人也和我們的母親一樣都是女性,
但是我們對他們卻沒有相同的感覺;
我們會覺得自己的雙親比較重要,對我們來說他們有更大的意義。
這就是為什麼對於“心住一境”應該是這樣子了。
我們應該要有像對待自己母親和父親一樣的心態去對待“心住一境”。
對所有其他生起的心的活動,
我們以相同於像我們對待一般男女的感覺的方式去認知;
我們不要停止看它們,
我們單純地承認它們的存在卻不賦予他們和我們雙親同等的價值。
●解結
當我們奢摩他(止)的修習達到平靜時,
心會是清澄、光明的;
心的活動會變得越來越少,各種生起的法塵將會更少。
當這種境界發生時,
寧靜和愉悅會生起,而我們可能會執著那份愉悅。
我們應該觀照那份愉悅是不穩定的,
我們也應該觀照不快樂是不穩定和無常的。
我們會瞭解,所有各類感覺都是不持久、不能被執著的。
因為有智慧,所以我們以這種方式瞭解事物;
我們將瞭解,事物會如此這般都是依據它們的本然。
如果我們有這種的見解,就好像持握繩結的一端。
若是以正確的方向拉它,這結果便會變鬆而開始解開,結就不再那麼緊了。
這就同於去瞭解到事物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在這之前,我們覺得一切事物必然就是它們那樣,
也因而,繩結只會愈拉愈緊;這種緊便是痛苦。
那種方式的生活是非常緊張的,所以我們把結鬆開一些,輕鬆一下。
我們為什麼要鬆開它呢?因為太緊了!如果我們不執著它,
便能鬆開它;那並不是一種必須經常是那樣的恒常狀態。
我們利用無常的教導作為基礎,明白快樂與不快樂都不是恒常的,
瞭解它們都是不可靠的,世間絕無恒常的事物。
有了這種的理解,我們會逐漸不再相信在心中生起的各種情緒和感覺;
我們越是不相信,錯誤的知見便會相對地減少,這就是解開結的意思。
錯誤的知見繼續變得越來越“松”,執著也就會逐漸地根除。
●厭離
當我們前去瞭解在這個世界上、這個身心上的無常、苦、無我時,
將發現有一種厭倦會生起,這並不是日常生活中那種厭倦,
那種讓我們覺得什麼都不想知、不想看、不想說,
或是不想和任何人有任何關聯的厭倦;
這並不是真正的厭倦,它依舊有執著。
我們仍然沒有瞭解,仍然有嫉妒、嗔恨的感覺,
仍然執著會引起我們痛苦的事物。
佛陀所說的這種厭倦,是無貪、無嗔的狀況,
它是由看清一切事物皆無常而生起的。
當快樂的感覺在心中生起時,我們瞭解那並不是長久的,這就是厭倦;
我們稱它為“厭離”,意思是遠離感官上的執著和熱望,
我們瞭解沒有任何事物值得我們貪戀。
無論事物是否符合我們的喜惡,都無關緊要,
我們不認同它們,我們不賦予它們任何特殊的價值。
這樣子修行,我們不讓事事物物有理由來造成我們困擾。
我們已經瞭解苦,已經瞭解隨著情緒流轉並不能引起任何真正的快樂,
那只會使我們執著於快樂和不快樂,
執著於喜歡和憎惡,而這些本身正是苦的根源。
當我們仍然如此執著時,便不會有一種平和的心態去對待事物。
有些心境我們喜歡,有些我們不喜歡。
假使我們仍有喜、惡,那麼快樂與不快樂兩者都是苦;
而那引起痛苦的,就是這種執著。佛陀教導,
無論什麼會導致我們痛苦,都緣於它自身的苦。
●四聖諦
因此,我們明白,佛陀的教導是去知道苦,去知道造成苦的原因。
更進一步地,我們應該知道從苦中求解脫,
以及導向解脫的修行方法,他教導我們就去認知這四樁事。
當我們瞭解了這四事,苦生起時我們便能領悟到它,
並且知道它有一個原因,知道它不是從天而降的!
當我們希望能從這苦中解脫時,便能夠去去除它的起因了。
我們為什麼會有痛苦和不滿足的感覺呢?
我們將瞭解那是因為我們執著於各類的喜和惡。
我們前去明白,我們苦,是緣于自己的行為;
我們苦,是因為我們賦事物以價值。
因此,我們說,知苦、知苦的原因、知從苦中解脫以及知道滅苦的方法。
一旦我們認清了苦,就要去解開結,
但我們必須要確定是以正確的方向拉而解開它,
那就是說,我們必須明白事物的本然就是如此,
這樣執著才能根除。這就是使我們息苦的修行。
知道苦、知道苦因、知道從苦中得解脫以及導致離苦的方法,
這是“道”,也就是:
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
當我們對這些有了正確的見解,便會有“道”。
這些事項能止息痛苦,引導我們到達戒、定、慧。
我們必須清楚地瞭解這四樁事,我們必須想去瞭解,
我們必須想要以真實的方式去看清這些事。
當我們看清了這四樁事之後,我們稱之為“真實法”。
那麼,無論我們向內、向前、向左、向右看,
眼裡看到的全都是“真實法”,
我們單純地看到一切事物本來的樣子。
對於一位得到佛法的人,真正體悟佛法的人來說,
無論他到那裡,一切事物都將是佛法。
【注釋】
注一 般若(Pan(~)n(~)a(—))智慧:
從一般普通的觀念到知識的理解,到深入的洞察佛法,意思包含很廣。
雖然每次用這個字可能有不同的意思,但蘊藏在它們所有之中的,
是一種越來越多對法的瞭解,最後終於有了深的洞察力和覺悟。
注二 在另一個場合裡,阿姜·查以下列的說法來完成了類似的談話:
“如果我們知道如何守護自己的心,就如同受持了數目極多的全部戒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