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思而無所思

2012070318:50

 

音畫 - 清風分享



「有思而無所思」
蘇軾對佛教的這種獨特之理解,
表現在詩作中,也形成了特殊內容。

蘇軾之好佛,首先是要求靜心。

現實世界帶給他無數苦悶與煩惱。

在佛教中,他學到擺脫這些煩惱的超然態度,
可以在一時間跳出矛盾糾纏之外,
從而達到心泰神寧。

但在許多情況下,他又並沒有完全超世入佛,
而往往只是在解脫「煩惱障」之後對人世冷眼觀察,
結果對一切苦難都無所掛礙,無所顧念。


他在《海月辯公真贊》中說:
予通守錢塘時,海月大師惠辯者實在此住,
神宇澄穆,不見慍喜而緇素悅服。
予固喜從之遊。

他每見惠辯,清坐相對,
即達到形神俱泰的境界。

他在《黃州安國寺記》中又說:
道不足以御氣,性不足以勝習,
不鋤其本,而耘其末,
今雖改之,後必復作。

蓋歸誠佛僧,求一洗之。

得城南精舍曰安國寺,有茂林修竹、陂池亭榭,
間一二日輒往。

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則物我相忘,身心皆空,
求罪始所從生而不可得。

一念清淨,染污自落,表裡翛然,無所附麗。

私竊樂之。但往而暮還者,五年於此矣。

這裡寫出了他入佛寺習佛時的心情。

他在那裡,與其說是求福祐,
不如說是求清靜。

在佛寺的清幽環境中焚香默坐,
悟得物我雙亡、身心皆空的道理,
心境上也就安寧了。

這是由於內心反省所得到的安慰。


他有一首《書焦山綸長老壁》詩,
寫得很有風趣,也透露了對人生的理解。

這種理解可說深得禪機。
詩云:
"法師住焦山,而實未嘗住。
 我來輒問法,法師了無語。
 法師非無語,不知所答故。
 君看頭與足,本自安冠屨。
 譬如長鬣人,不以長為苦。

 一旦或人問:每睡安所措。
 歸來被上下,一夜著無處。
 展轉遂達晨,意欲盡鑷去。
 此言雖淺鄙,故自得深趣。
  持此問法師,法師一笑許。"

這是「借禪以為詼」的作品。

他用一個長鬣人的比喻,
生動風趣地表現一種對人生的透脫理解,
也說明了禪宗求淨心的道理。

長鬣人對他的鬍子本來是不以為礙的,
但一旦有人提醒,對它有了自覺,
反倒不知所措,連覺都睡不好了。

這裡既說明了不可膠著於外物得失,
同時也表現一種為人處世之道。


他在詩文中經常寫到那種「安心」的境界,如:
"因病得閑殊不惡,安心是藥更無方。
 道人不惜階前水,借與匏樽自在嚐。
 安心好住王文度,此理何須更問人。
 只從半夜安心後,失卻當年覺痛人。
 未知仰山禪,已就季主卜。
  安心會自得,助長毋相督。"

還有些詩不用「安心」這個詞,但意思是相同的。

如:"欲問雲公覓心地,要知何處是無還。"

這裡用《楞嚴經》:「我今示汝無所還地。」
又如:
"散我不平氣,洗我不平心。
 我心空無物,斯文定何間。
  君看古井水,萬象自往還。"

他在文章中也多有表現這種心境處,如《大悲閣記》:
"及吾燕坐寂然,心念凝默,湛然如大明鏡,
人鬼鳥獸雜陳乎吾前,色聲香味交遘乎吾體。

心雖不起而物無不接,接必有道。

即千手之出,千目之運,
 雖未可得見,而理則具矣。"

這裡寫的是外物不擾於心,
以靜心觀照萬物的接物之道。

同時在觀照中體察物理,
這又是用華嚴法界事理圓融思想來闡述淨心。


他在惠州建閣曰「思無邪」,
並作《思無邪齋銘》,有云:
東坡居士問法於子由。

子由報以佛語曰:未覺必明,無明明覺。

居士欣然有得於孔子之言曰: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

夫有思皆邪也,無思則土木也。

吾何自得道,其惟有思而無所思乎。
於是幅中危坐,終日不言,
明目直視而無所見,攝心正念而無所覺,
於是得道,乃銘其齋曰思無邪…

這裡所謂「有思而無所思」,
深得佛家「中道」三昧。

有思指無邪之思,就是後面所謂「正念」,
而無所思指不為外界所干擾。

他要這樣做到外輕內順,
即安則物之感我者輕,和則我之應物者順,
以此了解生理,則內心自然平靜了。

而把佛法的「正道」與孔子的「思無邪」相統一,
正是他統合儒釋的表現。

蘇軾《阿彌陀佛頌》說:
"我造無始業,本從一念生,
 既從一念生,還從一念滅。
  生滅無盡處,則我與佛同。"

這樣,在他看來,
人生罪福苦樂都決定於一念之間,
應物處事只決定於主觀的認識與態度。
這種看法是純屬唯心的,
是一種自我心理安慰,
但又表現為
一種不以物喜、不為己擾的超脫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