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發自內心地愛著一件事
1.每個人內心,都有一種存在了許久、自己卻說不出來的感受,
一旦有人能把它精準地講出來,你會一瞬間就愛上他。
村上春樹就是這麼吸粉的。
他總能一下子戳中你。
他總能用極其平靜的文字,讓你內心翻滾起波濤。
我高中時就讀過村上春樹。
那時候,很多事情不懂,只能說還算讀得下去,
但比起瓊瑤金庸,樂趣差太多。
而到三十五歲再讀,
一種迷途中偶遇實力嚮導的感覺油然而生。
對村上的文字,很多人都有類似的體驗:
初看似懂非懂,再看拍案叫絕。
比如,他說: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
不准情緒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頭看。
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
你要聽話,不是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一片海裡。
孤獨一人也沒關係,只要能發自內心地愛著一個人,
人生就會有救,哪怕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
在某種情況下,一個人的存在本身就要傷害另一個人。
缺乏想像力的狹隘、苛刻、自以為是的命題、空洞的術語、
被篡奪的理想、僵化的思想體系——
對我來說,真正可怕的是這些東西。
世上存在著不能流淚的悲哀,
這種悲哀無法向人解釋,即使解釋人家也不會理解。
它永遠一成不變,有如無風夜晚的雪花靜靜沉積在心底。
2.寫出這樣文字的村上,是怎樣的人呢?
村上春樹,1949年出生於日本京都,現在已經71歲了。
時間倒回至1978年4月1日的下午。
29歲的「彼得貓」酒吧老闆村上在神宮球場看棒球賽,
晴朗的天空,鮮嫩的草坪,外加球棒的輕脆聲……
這個瞬間,他忽然生出了個念頭:
「來寫小說看看」。於是,《且聽風吟》不久後誕生。
——在此之前,他幾乎沒寫過什麼東西。
《且聽風吟》在稿紙上寫完,每頁400字,寫了200多頁。
然後寄往《群像》「新人獎」,連複印件都沒有留。
就像拿著硬幣在許願池許願的人,也不介意硬幣的去向,然而……
願望實現了。
就像棒球一擊即中。
實力和天分得到認同,村上春樹開始堅持寫作。
他每天經營酒吧,
凌晨結束營業後回到家,在廚房的餐桌上寫個不停。
這樣的日子,村上春樹過了三年。
因為勤奮,寫的量並不少,但自己還是覺得:
「採用如此零散的方式寫作,即便能寫出新穎有趣的東西,
也寫不出內容深刻、意味幽遠的小說。既然將當小說家的機會給了我,
我便想盡己所能,完成一本自己也滿意的小說,一本就行。」
1981年,32歲的村上春樹終於決定賣掉酒吧。
那時他開店的收入其實遠遠高於寫作收入。
朋友也出主意:
「店鋪既然上了軌道,不如交給別人經營,你自己愛幹嘛幹嘛唄。」
可性格彆扭的他卻說:「將店鋪隨意交託給某個人,
自己躲到別處去寫小說,這種討巧的事情我做不來。」
村上春樹在日本的暢銷很大程度上在於他的「不日本」。
對於本國精神上的刻意遠離,最終變成了現實中的出走。
1986年,「遠方的鼓聲」催促他上路,
由此開始了長達九年的國際性漫遊。
說是什麼遠方的鼓聲,其實不如說源自內心的焦慮。
之前的一本《世界盡頭和冷酷仙境》
讓他精疲力盡,很長時間內只能寫短篇小說。
他遙望40歲,深感如果一直待在日本,
很可能在稀里糊塗地應付日常生活中徒然增加了年紀。
這種自我發展的自覺性幾乎貫徹了村上春樹的一生,
所以他的成功也可以算作是自我意識的產物。
他希望自己在40歲之前,寫那種40歲之後很可能寫不了的小說。
於是他跟太太收拾行囊,將自家公寓出租,
打包了一切,奔向了孤立無援的異國生活。
在這種幾乎與世隔絕的狀態中,他只管埋頭大寫特寫。
1987年4月,他倆帶著九百張稿紙回到日本。
9月份他們回到羅馬時,這本小說剛剛在日本上市。
誰都沒有意識到:日本文學史上罕見的純文學暢銷書由此誕生。
這就是《挪威的森林》。
此書至今在全球賣出了多少本?
確切的數字恐怕已經難以統計,總之是很多很多很多。
《挪威的森林》的瘋狂暢銷,幾乎令村上感到困惑和惱怒。
除了寫作本身,事實上沒有什麼能夠真正地取悅他。
到了這個年紀,夫婦二人已經徹底放棄了生孩子的想法,
對寫作的執著令他對此一直無怨無悔。
⒊.村上說:「對我而言,寫小說就是向險峻的高山挑戰,
是攀登懸崖峭壁,經過漫長而激烈的搏鬥之後,
終於踏上頂峰的營生——
或是戰勝自己,或是敗給自己,二者必居其一。
我始終牢記這種意象,來從事長篇小說的寫作。」
「我寫小說的理由,歸根結底只有一個,
那就是為了讓每個人靈魂的尊嚴浮現出來,使之被光芒照耀。」
村上29歲才出道,作為作家,這算比較晚的。
而從他寫第一篇小說開始,已經過去了快四十年。
這些年中,他自願將自己拘禁於一張書桌旁,如僧侶一樣苦修生活。
除了寫作本身,事實上沒有什麼能夠真正取悅他。
他的所有選擇,皆為了寫作而進行:
跑步、戒菸、吃健康食品、晚上9點睡覺早晨4點起床。
讓我們來默想一下:
凌晨4點,村上春樹在一片安然靜謐的薄薄黑暗中,
喝著熱乎乎的咖啡,寫下一行行的文字。
黎明將要到來,新的一天要開始,並且又會很快過去。
拚命地寫吧,就像是跟時間對抗,並以這種對抗的方式,而獲得某種不朽。
為了做好一件事,不斷挑戰自我,終於做到極致,
還堅持了很多很多年,影響了很多很多人,
單憑這一點,我們就該向村上致敬。
只要發自內心地愛著,人生就會有救。—村上春樹
村上春樹(Murakami Haruki,1949.1.12—),日本小說家、美國文學翻譯家。
29歲開始寫作,第一部作品《且聽風吟》即獲得日本群像新人獎,
1987年第五部長篇小說《挪威的森林》
在日本暢銷四百萬冊,廣泛引起“村上現象”。
村上春樹的作品展現寫作風格深受歐美作家影響的輕盈基調,
少有日本戰後陰鬱沉重的文字氣息。
被稱作第一個純正的“二戰後時期作家”,並譽為日本1980年代的文學旗手。
輯
* 插畫家大橋步,活躍於雜誌、書籍、廣告等各領域,
以日常生活為主題所創作的插畫和短文,受到廣泛年齡層的讀者喜愛。
她和村上春樹也合作了眾多充滿童趣的插畫作品。
下面的插圖選自大橋步給村上連載隨筆所作的畫。
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
不准情緒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頭看。
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聽話,
不是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一片海裡。——《海邊的卡夫卡》
我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舞舞舞》
哪裡會有人喜歡孤獨,不過是不喜歡失望罷了。——《挪威的森林》
不管全世界所有人怎麼說,我都認為自己的感受才是正確的。
無論別人怎麼看,我絕不打亂自己的節奏。
喜歡的事自然可以堅持,不喜歡怎麼也長久不了。
——《當我跑步時我談些什麼》
我或許敗北,或許迷失自己,或許哪裡也抵達不了,
或許我已失去一切,任憑怎麼掙扎也只能徒呼奈何,
或許我只是徒然掬一把廢墟灰燼,唯我一人蒙在鼓裡,
或許這裡沒有任何人把賭注下在我身上。
無所謂。有一點是明確的:
至少我有值得等待有值得尋求的東西。——《奇鳥行狀錄》
孤獨一人也沒關係,只要能發自內心地愛著一個人,
人生就會有救。哪怕不能和他生活在一起。——《1Q84》
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挪威的森林》
如果你掉進了黑暗裡,你能做的,
不過是靜心等待,直到你的雙眼適應黑暗。——《挪威的森林》
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徹頭徹尾的絕望。——《且聽風吟》
雖然不算多了不起的生活,不過我也有我的生活。——《1Q84》
不知為何,恰如其分的話總是姍姍來遲,錯過最恰當的時機。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
違背了自己定下的原則,哪怕只有一次,以後就將違背更多的原則。
——《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
超過了一定年齡,所謂人生,無非是一個不斷喪失的過程。——《1Q84》
千萬別因為懦弱和無聊的自尊失去心愛的人。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
有時候,昨天的事恍若去年的,而去年的事恍若昨天的。
嚴重的時候,居然覺得明天的事仿佛昨天的。——《1973年的彈子球》
演
在高牆和雞蛋之間,我永遠站在雞蛋一邊
※1979年,村上春樹的處女作《聽風的歌》獲得日本群像新人獎,
從此,村上踏上文學之路,迄今為止已有30年。
30年中,村上的作品日漸成熟,聲望逐年提升,
他本人曾多次被猜測是否有可能獲得諾貝爾獎。
2009年,村上獲得“耶路撒冷文學獎”。
時值新一輪巴以衝突高峰期,
支持巴勒斯坦的各方力量極力勸阻村上不要前去領獎,
但村上經過慎重考慮之後,最終前往以色列受獎,
並發表了以人類靈魂自由為主題的獲獎感言。
『今天我作為一個小說家來到耶路撒冷,
也就是說,作為一個職業撒謊者。
當然,並不只有小說家才撒謊。政治家也撒謊,
外交官和軍人有時也說他們自己的那種謊,
二手車銷售員、肉販和建築商也是。
但小說家的謊言與其他人的不同,因為沒有人會批評小說家說謊不道德。
甚至,他說的謊言越好、越大、製造謊言的方式越有獨創性,
他就越有可能受到公眾和評論家的表揚。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的回答是:通過講述精巧的謊言,
通過編造看起來是真實的虛構故事,
小說家能夠把一種真實帶到新的地方,賦予它新的見解。
在多數情況下,
要以原初的形態領會一個事實並準確描繪它,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我們用虛構的形式取而代之。
然而,為了完成這點,我們必須首先釐清真實在哪兒。
要編造優秀的謊言,這是一種重要的資質。
不過,今天我不打算撒謊。我會努力盡可能地誠實。
一年裡有幾天我不說謊,今天碰巧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讓我告訴你們一個事實:
很多人建議我不要來這兒領取耶路撒冷獎。
有些人甚至警告我,如果我來,他們就會策劃抵制我的書。
此中的原因,當然是肆虐于加沙地區的激烈戰爭。
聯合國報導,有超過一千人在被封鎖的加沙城內失去了生命,
其中不少是手無寸鐵的公民——孩子和老人。
收到獲獎通知後,我多次問自己,是否要在像這樣的時候到以色列來,
這是否會造成一種印象,讓人以為我支持衝突的某一方,
以為我贊同某國決意釋放其壓倒性軍事力量的政策。
我不願予人這種印象。我不贊同任何戰爭,我不支持任何國家。
當然,我也不想看見我的書遭到抵制。
然而仔細考慮,我下定決心來到這裡。
原因之一是,有太多人建議我不要來。或許,
就像許多其他小說家,對於人們要我做的事,我傾向於反其道而行之。
如果人們告訴我——尤其當他們警告我——
“別去那兒,”“別做那個,”我就傾向於想去那兒,想做那個。
這是我作為小說家的天性。小說家是異類。
他們不能真正相信任何他們沒有親眼看過、親手接觸過的東西。
那就是我為什麼在這兒。
這並不是說我來這兒,是來傳達政治訊息的。
當然,做出是非判斷是小說家最重要的職責之一。
然而,把這些判斷傳達給他人的方式,要留給每個作家來決定。
我自己寧願把它們轉化為故事——趨向于超現實的故事。
但請你們允許我發表一條非常私人的訊息。
這是我寫小說時一直記在心裡的。
我從未鄭重其事到把它寫在紙上,
貼到牆上,我寧願把它刻在我內心的牆上:
其他人會不得不決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也許時間或歷史會決定。
如果一個小說家,不管出於何種理由,
所寫的作品站在牆那邊,那麼這樣的作品有價值嗎?
這個隱喻的涵義是什麼?
有些情況下,它實在太簡單明白了。
轟炸機、坦克、火箭和白磷炮彈是那堅硬的高牆。
蛋是那些被碾碎、被燒焦、被射殺的手無寸鐵的平民。
這是該隱喻的涵義之一。可這不是全部。它有更深刻的涵義。
這樣來想,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是一個蛋。
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特的、
無法取代的靈魂,被包裹在一個脆弱的殼裡。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
而我們每個人,多多少少都面對著一堵堅硬的高牆。
這堵牆有個名字:體制。體制應該保護我們,
但有時,它不再受任何人所控,然後它開始殺害我們,
及令我們殺害他人——無情地,高效地,系統地。
我寫小說只有一個理由,
那就是使個人靈魂的尊嚴顯現,並用光芒照耀它。
故事的用意是敲響警鐘,使一道光線對準體制,
以防止我們的靈魂陷於它的網路而自我貶低。
我完全相信,小說家的任務是通過寫作故事
來不斷試圖釐清每個個體靈魂的獨特性——
生與死的故事,愛的故事,
使人哭泣、使人害怕得發抖和捧腹大笑的故事。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日復一日,
以極其嚴肅的態度編造虛構故事的原因。
我的父親去年去世,享年九十。
他是位退休教師,兼佛教僧人。
讀研究院時,他應徵入伍,被派去中國打仗。我是戰後出生的孩子,
經常看見他每日早餐前,在家裡的佛壇前長時間虔誠地祈禱。
有一次,我問他為什麼這樣做,
他告訴我他是在為那些在戰爭中死去的人們祈禱。
他說,他為所有死去的人祈禱,無論敵友。
我的父親死了,他帶走了他的記憶,我永遠不可能瞭解的記憶。
但潛藏在他周圍的死亡氣息卻留在了我自身的記憶裡。
這是少數幾樣我從他那兒承繼下去的東西之一,其中最重要的之一。
我們都是人類,是超越國籍、種族、宗教的個體,
是脆弱的蛋,面對著一堵叫作“體制”的堅硬的牆。
我們沒有獲勝的希望。這堵牆太高,太強——也太冷。
假如我們有任何贏的希望,
那一定來自我們對於自身及他人靈魂
絕對的獨特性和不可替代性的信任,
來自於我們靈魂聚集一處獲得的溫暖。
花點時間想一想這個吧。
我們都擁有一個真實的、活著的靈魂。
體制沒有。我們不能讓體制來利用我們,
不能讓體制失去控制。是我們造就了體制而不是相反。
那就是所有我要對你們說的話。我很榮幸獲得耶路撒冷獎。
我很榮幸我的書正被世界上許多地方的人們閱讀著。
我也很高興今天有這機會向你們演講。
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
不准情緒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頭看。
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聽話,不是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一片海裡。
我愛的不愛我我了,此刻我突然明白
“要不准情緒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頭看是什麼意思。”
如果說愛就在那裡,就以生命為航。』
一本好書能舒緩靈魂的孤獨,一輛充滿匠心精神的好車亦能。
讀好書,開好車,聽音樂,讓靈魂充盈豐盛,不孤獨,不失望。